“後來呢?就任他們随便訛錢?”劉秀芳聽得認真,佟姐突然一斷,她抓心撓肝,難受異常。
“後來呀,”佟姐似帶着回憶,“我一個人實在硬剛不了,忍了幾次,找了個好說話點的小頭頭,投其所好,之後就按着他當班的時間去,他給我按着他們規矩裡的底線兒走,那之後我日子才算真正好過了些。”
“投其所好?”劉秀芳有些不解。
“給錢嘛,我私下給得錢都進了他一個人的腰包,但總比漫天開價不給就搶貨來得強。”批發市場的日子着實憋屈,佟姐一忍再忍,火爆脾氣生生被磨平,終是修煉成了批發市場外一群王八裡的一員,可不當王八又能怎麼辦。
“現在是法治社會。”劉秀芳擰着眉。
“抓一波舊的,就上一波新的,又能怎麼辦呢?總不能把人都塞進去踩縫紉機,那新建一個地方也怕是不夠用的。”佟姐仰頭看向劉秀芳,他們這些弱者的正義感有什麼用呢。
“如果把老大弄進去呢?”擒賊先擒王,劉秀芳覺得可行。
“能進去早就進去了,出了事兒了就推一個出去頂缸,現在的這位身邊陸陸續續進去了不少,可如今還好好活着。”佟姐繼續說道,“一個封建王朝被推翻了,再換成另一個封建王朝,本質上并不會有什麼區别。”
“可封建王朝最後一定會被推倒,沒有人甘願做奴隸。”劉秀芳不服,佟姐絕對沒見過後來街邊的大條幅——嚴懲黑惡,絕不姑息。
“但願吧。”佟姐說了許久,往事不堪回首,盡是辛酸淚。
“一定會的。”劉秀芳目光灼灼。
“有時候我還真挺喜歡你這股天真勁兒。”佟姐看向劉秀芳年輕的面龐,她年輕時想得也是天真,雖吃了許多苦頭,也正是這份天真讓她成了現在的她。
“佟姐,這是誇我還是罵我呢?”劉秀芳癟着嘴,天真,老實,憨厚,放以後可不是好詞,等同于傻,懦弱,缺心眼。
“誇你呢,心思純淨方顯天真。”佟姐說完,又囑咐着,“你記得一個事情,以後若是遇到十幾歲的社會小青年别硬剛,這個年紀腦子不好,還太容易沖動,出事兒劃不來。”
“嗯。”劉秀芳了然。
“你忙去吧。”佟姐揮手,她累了,想一個人靜靜。
“我去街尾郵電所一趟再回來行麼?”劉秀芳請示着。
“去吧,我又不是周扒皮。”佟姐從桌子底下拎出暖瓶,輕飄飄的,“沒水了,我出去找我嫂子要水去。”
“我來,哪好讓老闆自己拎水壺。”劉秀芳小手一伸。
“趕緊走,别耽誤我跟我嫂子說話。”佟姐攆起人,水都不能倒,那她不成廢物了。
前後腳出門的兩人,一向前,一向後,一個念着事業,一個念着家鄉。
公園在沿河這邊的街頭,郵電所在同一條街另一面的街尾。
劉秀芳走過去也不過幾分鐘,揣兜裡久了,信紙已經有些不平。
“同志,我寄信,先來個信封和郵票。”劉秀芳站在櫃台上審視着郵電局,她還沒郵過信,處處都新鮮。
問了郵編,新鮮過了勁兒的劉秀芳對着樣子總算把信封寫好,信紙塞進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郵到對方手裡。
“信裡最好别夾錢啊。”一位好心的工作人員提醒着,“郵錢的話彙款單最安全。”
錢,劉秀芳摸摸兜,就幾張毛票,如果不是要寄信,她更習慣空空如也。
那邊更冷,更偏,自然也更窮。劉秀芳有了幾分懊悔,她實在是沒想起來,“先不郵錢,等過幾天開工資的。”
“沒事,晚點兒早點兒都是孝心。”好心的工作人員看着信封上的地址,把劉秀芳當成了出門打工養家的孝順姑娘。
劉秀芳臉騰得紅了,要是說孝,她都快把她大姨孝死了。
“嗯嗯。”劉秀芳低着頭,逃出郵電局。
錢得再等等,對不住了她大姨,她欠你的,我雖然一并繼承了,可她除了個孩子,連沒個遺産也沒留下,我養個自己,還得養個孩子,錢這事兒咱就慢慢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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