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異人感受到秦孝文王臉上表現出來的困倦,小聲地提議道“王上,您累了,不如躺在床上在休息休息。”
秦孝文王微微搖頭,虛弱的說道“不了。”
赢異人點頭不再說話,目光看向很多地方,卻唯獨沒有看向懷中他的父親秦孝文王。不知道是故意逃避着什麼,還是單純的僅是不想看他這位名義上的父親。
趙國質子的那幾年,終究是磨滅了一個孩子對父親的向往,以及仰慕。其實按照理來說,赢異人與其他人相比已經做的很好了。至少在秦孝文王生病的時候,赢異人幾乎每天都會請安,并騰出一些時間照顧秦孝文王。
若是哪一天自己有事情,騰不出時間的話,也會派嬴政,沈清前來鹹陽宮照顧秦孝文王。
當然,你可以說是赢異人的惺惺作态隻是為了王位,你也可以說是赢異人的狼子野心,做這麼多不過是為了進一步監視秦孝文王罷了。可是不管怎麼說,赢異人真的做到了一個兒子應該做到的本分。
可惜的是在這個戰亂的時代,感情已經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秦孝文王努力想要睜大自己的沉重雙眼,低着頭看着被自己抓到手中的右手,陷入了沉思。
赢異人感受着右手的刺痛,視線依然落在不遠處的角落,内心有點複雜。這樣莫名詭異的氣氛,讓他忍不住想要逃離。
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好像在此刻暫停了下來。宮殿中一個沉重的呼吸聲,一個輕微的呼吸聲,以及兩側點燃燈火的噼啪聲,好像沒有了其它的聲音。不對,隐約還能聽到殿外的哭泣聲,每分每秒對于殿中沉默的兩個人都是一種煎熬。
“子楚,能否叫為父一聲父親,”秦孝文王輕聲的詢問道。
自從赢異人從邯鄲歸來,一直都沒有叫過他一聲父親。說到底還是人到了晚年,開始戀舊罷了。
赢異人沉默了片刻,低頭看着自己被抓住了右手,慢慢的說道“王上,您累了。”
秦孝文王想過赢異人會出現很多不一樣的情緒,要麼指着他的臉大罵說他不為人父,要麼一聲不吭。但是他想了很多,實在是沒有想到赢異人的情緒竟是如此的平靜。
一顆被傷透破碎的心髒,你要它如何再重煥生機,再次為你跳動呢?
秦孝文王伸出蒼老的左手,想要輕觸赢異人的略微蒼白的臉頰,卻被赢異人下意識的躲開。眼中好不容易生出的光亮,漸漸暗淡了下來。
赢異人注意到秦孝文王眼中的黯淡,看着面前僵持在空中的左手,眼中閃過一絲不忍,還是将臉主動貼了上去。
原來經曆了這麼多,他依舊是做不到像他父親一樣無情。
秦孝文王原本黯淡下來的眼睛,瞬間被點燃但又是很快的熄滅了下去。
赢異人看着垂落的左手,感受到臉上溫熱的消失,低聲地喊了一句“父親。”
他最終還是喊出了卡在他胸口十幾年父親的這個詞語。之前以為喊出來真的會很難,但是喊出來之後發現是如此簡單。
過不了的是他心中的那一關,而不是他嘴上的難以開口。
殿外一直思考自己事情的沈清,突然聽到幾聲沉重的聲響,心口不知為何湧出來一些酸澀。
周圍都是難掩的哭泣聲,他好像知道發生了什麼?曆史上的秦孝文王病故了,而他在這一刻見證了曆史。
可是為什麼會心生酸澀呢?沈清捂住胸口疑問道。對于他來說秦孝文王隻不過是一個故人,不對,還稱不上是一個故人,算是一個陌生人。
為什麼一個陌生人的逝世,都能引起他的悲傷,直到過了很久之後沈清才知道在秦孝文王逝世的時候他為什麼會哀傷。
因為在他穿越到秦朝的時候,就代表他已經成為了大秦的一份子。對于王上的逝世,他身為臣子一定會落淚的。
王上逝世,舉國悲哀。白布懸挂三日,守靈三日。
沈清跪在嬴政身後,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膝蓋。他是實在沒有想通自己為什麼會跪在這,守靈的不應該是親屬麼?為什麼他會在這,為什麼呢?這是他想不通的一點,沒有人教過他。
跪了将近一天,沈清覺得他的腿都快廢了。而且最主要的還不能随便的跪,跪下為王上守靈需要注重嚴厲禮儀。
畢竟沈清在現代的時候,他從小被拐賣,然後被福利院養大。還不容易找到了父母,交給他的隻不過是沒有溫度的兩個骨灰盒。
所以沈清根本就沒有接受過親人逝世後的跪拜,也可以原諒他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疑問。人販子毀了他的一家,而他也因為人販子丢失了太多的情感。
幸虧晚上的守靈夜不需要嬴政,沈清去守。沈清看着都在前面腳步有些不穩的嬴政,走上前扶住,輕聲的說道“阿兄,不如坐馬車回去。”
嬴政低頭看了一眼沈清,微微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不用,反正路途也不遠。”
沈清點了點頭,他其實也知道嬴政的顧慮。王上逝世的這幾天,王家子孫一舉一動都在監視之中。
一身玄衣的嬴政走在被春風撩起的兩側白色紗幔,天空上一輪殘日,滿天天空顯現一片血色,果真是一副詭異卻又不缺失美感的景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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