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悄然舒了口氣,暗暗感激明慧的解圍。昶帝側身道:“好。”他不再理會容琛,起身陪着明慧走到封台前。衆人自然不敢就坐,紛紛随着昶帝起身,恭立在他身後。微風輕拂明慧的如雪白衣,背影婀娜,弱不勝衣。居高臨下,可見軍紀嚴明陣勢迫人的神威軍,西域戰俘臣服在天地風雲八陣正中,俯首低頭。昶帝一手負在身後,一手不屑地指着軍中戰俘:“你看,這些便是西域戰俘,長的與我們中原人大不一樣,一看便是野蠻宵小。”明慧俯視着那些戰俘,突然凄然一笑,喃喃道:“今宵剩把銀釭照”我記得下一句是“猶恐相逢是夢中”,莫非戰俘中有她舊識?她隻念了這上一句。突然,白光一閃,她竟然從承天門上跳了下去。一片驚呼聲中,明慧如一隻白蝶,倏忽飄下。昶帝臉上瞬間失色,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在明慧的縱身一跳之中流出體外,慘白的一張容顔毫無一絲血色,如同一座風中的玉石像。他就站在她的身後,但事發突然措手不及,他甚至沒有來得及抓住她的一片衣角。我亦震驚地不知所措。眼前身影一閃,元昭,侍女惶然擁下觀禮台,圍在三丈之外不敢近前,天地黯然,唯有神威軍依舊陣容不變鴉雀無聲。昶帝晃着明慧的身體,她已經毫無反應。“陛下節哀。”向鈞弱弱的說了一聲。昶帝鳳目一凜,一道厲光讓向鈞身子一顫,再不敢言。昶帝突然看見我,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快救她,你不是神醫麼,快救她!”我心裡難受之極,澀澀道:“陛下,她已經死了。”他怒目憤然道:“胡說!她不可能死,昨天她還對我說,要和我攜手以老,她怎麼可能死!”“陛下,她心脈已斷。”昶帝雙目赤紅,突然一把扯過身邊的一名宮女,擲到我的跟前:“刨開她的心,換給明慧。”一聲厲喝如同晴天霹靂,那宮女臉色慘白,渾身發抖,癱倒在地。我亦驚得心裡狂跳。昶帝狀如瘋魔:“你師父當年給猛虎換了一顆狗心,自從它便對朕如忠犬。快将她的心剖出來換給明慧。”“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宮女跪地哀求,額頭直磕出血來。“陛下,明慧已死,草民不能這麼做。”一道銀光閃過,我頸下一涼。我沒想到昶帝出劍如此之快,幹脆利落,如日出蒼穹。架在我頸上的劍,長約兩尺,泛着青光,幾縷發絲從劍刃上飄落,真正是把削鐵如泥的寶劍。一股殺氣悄無聲息地從劍身透入肌膚之下,有如靈蛇,在身體裡遊走。頃刻之間,後背沁出了薄汗。他目赤如血,瞪着我,一字一頓道:“你刨不刨?”劍抵着我的咽喉,他隻要稍稍用力一送,我便嗚呼。周圍靜極,仿佛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殺一個人對他來說,如同碾死一隻蝼蟻。而一條人命對我來說,卻絕不是一隻蝼蟻。醫者慈悲,治病救人,而不是殺人。讓我剖開活人的心去救另一個人,莫說救不活,便是救得活,我也不能這樣做。看來,我今日必死無疑。醫者之德,重于性命。我怕死,但也不能違背良心。迎着他赤紅的眼眸,我緩緩道:“醫者無法違背天命,更不能謀害人命,莫說人死不能複生,縱然可以換心重生,亦不能随意扼殺他人性命,萬物生靈皆有靈性,衆生平等。”昶帝怒吼:“少來這般大道理,衆生與我何關,我要她活!”空曠的承天門前這一聲厲嘶,生出袅袅回聲。他目眦欲裂,眼中滿是盛怒和殺氣,如修羅地獄裡的兇神惡煞。頸下猛的一痛,我閉上了眼睛,生死之際,心裡晃過許多的遺憾。未能解開身世之謎,未能見師父最後一面,未曾被一個我愛的人喜歡遺憾太多,一一在眼前飛過,像是殘春的片片落花,無人來嗅,終枉負了東風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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