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你拿到推薦信了?&rdo;&ldo;拿到了。&rdo;&ldo;就這樣?&rdo;&ldo;什麼?&rdo;&ldo;你和曼蕾夫人睡了一次,她就願意幫你?就這樣?&rdo;恩佐懶洋洋望向他。&ldo;因為我技術高超。&rdo;說完,他自顧自地笑了一下,不知是洋洋得意,還是回味起了方才與曼蕾夫人共度的纏綿時光。這是朱利亞諾黑衣船夫深夜中突兀響起的敲門聲驚醒了佩特羅。他咒罵着爬起來,打從心底萌生出端起尿壺從窗子倒下去的想法。他睡在自家店鋪的閣樓上,才躺下沒多久,剛有了點睡意。煉金術士最讨厭被人打攪睡眠。&ldo;今天晚上沒事找事的人怎麼這麼多?&rdo;受到打擾的店鋪主人匆忙戴上鳥嘴面具,執起一支煉金燈台,點亮燈火,罵罵咧咧地下樓。他已經決定,如果來者沒有十萬火急的要事,他就把燭台捅到來者臉上,讓他們再也不敢半夜打攪一位煉金術士休息。他解下店鋪大門的三把鎖,卻沒松開拴住門闩的鎖鍊,隻把門打開一條縫,以防來者是趁夜打劫的強盜。&ldo;開門。&rdo;門外的人說。煉金術士眯起眼睛,舉高燈台,照亮來者的面孔。&ldo;喔!恩佐!你怎麼又回來了?你……你是活人吧?&rdo;煉金術士嘟囔。他的刺客朋友去而複返,還帶着他的小朋友。&ldo;如果我是幽靈,還需要敲門?&rdo;&ldo;噓!小聲點!你聲音大得城市另一頭都能聽見!&rdo;佩特羅急急忙忙解下鎖鍊,放刺客和他的小朋友進門,&ldo;你們來這兒途中沒被人瞧見吧?&rdo;恩佐聳聳肩:&ldo;什麼時候上煉金術士的店鋪購物也算犯法了?&rdo;&ldo;你們頻繁出入我的店鋪,太可疑了!我可不想被人舉報窩藏逃犯!&rdo;&ldo;我看你比較可疑,穿着睡衣,卻戴着面具,品味不錯啊。&rdo;佩特羅從門中探出半個身子,左右環伺,确定無人跟蹤後,迅速關上門。&ldo;你們不是去找曼蕾夫人了嗎?為什麼回來?沒有十萬火急的事,我就把燈台捅到你臉上!&rdo;可惜的是,他沒機會一展身手了。恩佐從衣兜裡掏出一封信,拍在煉金術士臉上。煉金術士罵了一句,捉住信紙,口中的污言穢語立刻轉化為歌頌天神恩賜的贊美詩。&ldo;給黑衣船夫行會的推薦信?!&rdo;他将燈台湊近信紙,防止自己看走了眼,&ldo;這封蠟……是曼蕾夫人?你去找那老妖婆……咳咳,去拜訪那位高貴的夫人,就是為了推薦信?我還以為你是讓她找她的姘頭開具一張通行證呢!&rdo;&ldo;通行證太冒險了,容易暴露,還會牽扯上曼蕾夫人。黑衣船夫更安全。況且你不是一直嚷嚷想要一具屍體以研究解剖學嗎?&rdo;朱利亞諾不解地拽了拽刺客的袖子:&ldo;你們在說什麼?什麼屍體?&rdo;佩特羅欣喜若狂地吻了吻推薦信,對年輕人解釋道:&ldo;有了推薦信,我就能從黑衣船夫那兒弄到一句屍體了!&rdo;&ldo;黑衣船夫行會又是什麼?&rdo;刺客和煉金術士同時沉默地注視着他。朱利亞諾以為自己說錯了話,戰戰兢兢地縮着肩膀。&ldo;你竟然不知道黑衣船夫?你真的是梵内薩人嗎?&rdo;佩特羅難以置信。&ldo;呃……我猜他們就是……穿黑衣服的船夫?&rdo;朱利亞諾試探地問。恩佐無力地捂住眼睛。&ldo;你别見怪,&rdo;他對煉金術士道,&ldo;這家夥是有錢人家的貴族大少爺,不知民間疾苦,所以才不曉得黑衣船夫……嗯,應該是這樣吧。&rdo;說到最後,他也不确定了。&ldo;有錢人家的大少爺&rdo;鼓起腮幫子:&ldo;我的确不知道,有那麼奇怪嗎?&rdo;煉金術士和刺客同時點頭。&ldo;那你們倒是告訴我,黑衣船夫究竟是什麼?&rdo;&ldo;你應該知道三年大瘟疫吧?&rdo;&ldo;當然知道了!&rdo;三年瘟疫爆發的時候,朱利亞諾七歲,住在鄉間别墅,安然躲過一劫。不過許多約德人就沒那麼好運了。三年時間,上萬人死于瘟疫,屍體多得連火葬柴堆都不夠用。朱利亞諾猶記得自己那位女家庭教師。母親說她回老家了,可他心裡清楚,她一定也死了,母親為了安慰他才撒了這麼個善意的謊。&ldo;當時連總督也沒逃過瘟疫的魔掌。新任總督‐‐哦,就是博尼韋爾‐‐上台後,下達一項新政令:梵内薩中的一切死者,不論老幼尊卑,不論老死、病死、意外死亡還是遭到謀殺,屍體必須在一晝夜之内運出城,否則死者的親屬就要繳納高額的&lso;防治瘟疫稅&rso;。有錢人家可以雇傭華麗的殡葬馬車,窮人就隻能靠黑衣船夫‐‐專門運送屍體的人。他們把屍體統一裝船,趁夜送到城外的墓地。死者親屬會事先在墓地等候。&rdo;&ldo;哦,原來黑衣船夫就是運送屍體的人。&rdo;朱利亞諾說,&ldo;可是為什麼要找黑衣船夫?為什麼要找……煉金術士?&rdo;&ldo;活人不能出城,死人卻可以。&rdo;恩佐說,&ldo;城裡的煉金術士、藥劑師和醫生需要屍體以研究醫學,可是自願捐贈遺體的人又沒有多少。沒辦法,隻能走不怎麼合法體面的路子。有門路的人找到黑衣船夫行會,從他們運送的屍體裡找一具無人關心的、就算失蹤了也不會有人奇怪的,比如窮困潦倒的死乞丐,然後偷偷運走。黑衣船夫則能得到一大筆謝禮。雙方各得所需,可謂皆大歡喜。&rdo;&ldo;這麼說,曼蕾夫人就是&lso;有門路的人&rso;。難怪你要找她要推薦信……可是,&rdo;朱利亞諾說,&ldo;無緣無故少了一具屍體,難道沒人發現嗎?&rdo;佩特羅笑了:&ldo;啊,小少爺太小看我們了。為了防止這種情況出現,我們自然有應對的辦法。緘默者有時候需要處理掉一些&lso;麻煩&rso;,嗯,你懂的,一天到晚在城裡制造屍體,那可不怎麼好,對吧?緘默者把他們制造出的屍體交給黑衣船夫,再從船夫那兒領走一具屍體,交給醫生們,偷梁換柱,這樣屍體的數量總能保持正确。隻不過這次交換不是兩具屍體,而是一具屍體和一個大活人。&rdo;說到這裡,朱利亞諾明白了恩佐的計劃。他在這座城市出生,長大,卻從不知道城市的地下世界中存在着如此微妙的生态,從事各種合法或違法、體面或下流職業的人彼此配合,使城市的陰暗面運作如常。不,毋甯說是使整座城市運作如常。那日光下光鮮亮麗、美輪美奂的梵内薩,正是建立在這條奔騰不息的黑暗河流上的。&ldo;我懂了。你們要我扮成死人,和一具屍體交換,然後煉金術士先生帶走屍體,我則被黑衣船夫運出城?&rdo;&ldo;正是如此。&rdo;&ldo;這樣能行嗎?我……我假扮死人?&rdo;朱利亞諾不安地挪動腳步,&ldo;就算再怎麼假裝,活人和死人還是不同啊!隻要稍微一檢查就露餡了!&rdo;&ldo;所以才需要煉金術士。&rdo;恩佐扭過頭望向佩特羅,&ldo;你這兒有假死藥吧?&rdo;&ldo;什麼假死藥?真難聽!它有名字,叫&lso;花之歎息&rso;!這其中有一個凄美的典故,說的是多羅希尼亞的兩個世仇家族的兒女……&rdo;&ldo;管它花之歎息還是草之歎息,拿來就對了。&rdo;佩特羅一邊轉身上樓去取假死藥,一邊念叨:&ldo;哼,我偏要說。這對年輕人不顧家族世仇,彼此相愛,然而……&rdo;等他回來時,手上多了一個小瓶,裡面裝着黑漆漆的液體。他仍在說:&ldo;……等藥力消失,姑娘醒來,卻見愛人已死,于是悲痛自殺。啊,多凄美的故事!&rdo;&ldo;多不祥的故事。&rdo;刺客冷淡地評價。他從煉金術士手中接過小瓶,塞給朱利亞諾。&ldo;先說好,這次我不會給你錢的。我已經幫你弄到屍體了。&rdo;&ldo;沒關系,隻要你死的時候别牽連我就行了。&rdo;佩特羅難得大度。刺客催促朱利亞諾:&ldo;喝吧,别耽誤時間。&rdo;朱利亞諾拔出瓶塞,聞了聞。瓶中液體顔色漆黑,卻沒什麼味道。&ldo;喝下去會怎麼樣?&rdo;他問煉金術士。&ldo;你的呼吸和心跳都會暫停,體溫降低,跟一具新死的普通屍體沒什麼兩樣。等藥力過去,你就會醒過來。别怕,就像睡了一大覺一樣。&rdo;&ldo;萬一我沒醒過來呢?&rdo;&ldo;算你倒黴呗。&rdo;朱利亞諾苦着一張臉。若是可以,他決不會冒這種險。但他沒有别的選擇了。假如假死藥害死了他,那隻能說明他命該如此,薩孔家族命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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