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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遊戲，他從不參加，也一無所知。唯一高興做的事情便是等着兩派的孩子忽然惡語相向，打成一團，便跳進去撕扯，就算給人打得鼻清臉腫，亦樂此不疲。讀書之後，這種打架的日子漸漸少了。學堂裡的孩子仿佛一夜之間全都文質彬彬了起來。以前扔石子、彈鳥、打雪球、騎竹馬、挖蚯蚓、遊水捕魚之類的遊戲不再時興，代之而來的是鬥蟋蟀、下五子棋、畫戰馬長矛武士盔甲。遊戲從地面移上了桌子。谷中的大夫全是讀書人，到了節日閑暇，便帶着孩子去會詩友、逛講會。春日間還戴竹冠、披雲巾、着文履、攜瘿杯棋去山中遠遊。鹿皮坐氈一鋪，大人們鬥起詩來，孩子們能幹的不過是收拾詩筒、整理葵箋、分發韻牌、傳遞酒杯之類的雜事。一個月下來，教完了切韻，便學填詩作文，一開始無非是李、杜、韓、柳，盛唐諸家。黎先生早已排出了教程，四書之後便講《孝經》，接下來依次為易、書、詩、禮、直到春秋三傳。八歲入學，全部講完，已是十五。自此以後，遊戲從桌上移入腦中。一想到還有七年要和黎先生共處，子忻便覺頭大如鬥。黎先生那一雙清冷威嚴的眼睛似乎總在有意無意地審視着他。即使坐在最後一排，也能感到他的目光猶如一把利劍穿過前面好幾個人的胸膛，直刺他的心髒。這個時候，他會裝作視而不見，扭過頭去看牆上一副陳舊的橫幅：&ldo;竹密山齋冷，荷開水殿香。山花臨舞席，水影照歌c黃。&rdo;這四行趙體遒勁朗逸，法度嚴謹。細看之下，偏又于圓轉流美之中多了幾分妩媚婀娜。遐思中，一道陰影掃過來，他連忙回頭，看見黎先生已經走到面前，闆着臉道：&ldo;這字寫得不錯，是麼？&rdo;&ldo;……是。&rdo;&ldo;這是你父親在你這個歲數的時候寫的。&rdo;又來了。子忻心裡道。無論什麼事情，黎先生都要拿子忻與慕容無風比較，趁機長篇大論地教導一番。你父親是神童。你父親博聞強記，過目不忘。你父親四歲學醫，六歲開診，十歲主堂，十五歲著書，十七歲名滿天下。你父親……&ldo;啪&rdo;！習字的冊子扔到面前，黎先生道：&ldo;這是你寫的字，自個兒對着牆上的字好生想想，可還過意得去否？&rdo;他垂首不語。&ldo;下學之後，把你寫的東西交你父親看過，讓他簽字，明兒好生更正了交上來。再寫得不像樣，就罰你每個字抄五百遍。你可省得？&rdo;&ldo;是。&rdo;頭幾回老先生訓他，他還滿臉通紅、汗流浃背、恨不得鑽地三尺。後來訓得多了，他要麼點頭稱是，要麼一聲不吭。下了課，收拾書本，第一個離開。……這一年谷裡的春天來得特别早。最後一場雪下畢，竟一連晴了整整十日，忽然間便已到了碧糙叢生、山花滿目、莺啼燕啭、柳絮亂飛的時節。穿過花門，繞過一帶短短的紅欄，再從數百杆修竹中轉出，他看見九曲橋上的小亭中有一道熟悉的白影。他心中一暖，匆匆趕過去，幾乎被路旁一叢翠若欲滴的忍冬絆了一跤。這是他冬日之後第一次見到父親。像往日一樣，父親喜歡靜坐亭中望着湖水冥思。他背影依然消瘦，腰卻挺着筆直，紅爐中升起一道細細的茶煙，ru白色的，升到半空，被清風一攪，悠然地彌散開來，了無痕迹地滲入到遠處的碧水青天。&ldo;爹爹！&rdo;他的步子有些踉跄，細小的喊聲在空曠的湖際顯得格外零丁。而父親卻顯然聽到身背的動靜，轉過身來，道：&ldo;子忻。&rdo;他眼中笑意溫暖，看着兒子蹒跚吃力的步态，目中忽又隐現一絲憂郁：&ldo;不要急，慢些走。&rdo;走到父親身邊，他扔開拐杖，一骨碌地爬到他的身上，挨着他坐了下來。慕容無風将他一抱，掂了掂重量，道：&ldo;嗯，幾個月不見，你重了好幾斤呢。&rdo;&ldo;媽媽說我又長高了一寸。&rdo;&ldo;腿還時時痛麼？&rdo;&ldo;不怎麼痛。&rdo;&ldo;唔，那就好。&rdo;慕容無風點點頭。子忻把頭埋在父親的懷裡，忽然拉了拉他的袖子。&ldo;說吧，又幹了什麼壞事？&rdo;慕容無風摸着兒子的腦袋，緩緩地道。心虛地摸出那本揉得皺皺巴巴的小冊子，子忻道：&ldo;我的習字薄，黎先生要您過目簽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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