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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她一眼，例行公事地問道：&ldo;姑娘哪裡不舒服？&rdo;&ldo;我……頭痛得厲害。&rdo;&ldo;伸手過來，我看看你的脈。&rdo;他簡潔利落地道。她将右腕擱在脈枕上，子忻三指微微一搭，随即道：&ldo;脈象上看不出。會不會是你夜裡沒睡好？&rdo;&ldo;嗯，我有兩夜通宵未眠，怎麼也睡不着。&rdo;&ldo;那我給你開副藥讓你今晚早點睡好了。&rdo;說罷提起了筆。&ldo;别開藥！&rdo;女子突然道，&ldo;我今晚不想睡着。&rdo;他放下筆，皺起眉頭看着她，問：&ldo;為什麼？&rdo;&ldo;我明天就要出嫁了。&rdo;&ldo;就為這個睡不着？&rdo;&ldo;嗯。&rdo;她用力地點點頭，&ldo;你有什麼法子麼？&rdo;&ldo;可能是因為要嫁的人你不大認識，所以有點緊張。&rdo;&ldo;要嫁的人我從小就認識。&rdo;&ldo;那麼，你不喜歡他？&rdo;&ldo;……還行。他家世很好，人也不壞，長得也不錯，對我一直很好，就像……就像大哥哥一樣。&rdo;&ldo;那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rdo;&ldo;我原本也沒什麼可擔心的，可是到了最後幾天，我又猶豫了起來。昨天我昏昏沉沉地在大街上亂逛，走進一家布店，糊裡糊塗地買了一塊布。回到家裡才猛然想起，這種青花布通常是用來做包袱的。&rdo;&ldo;你該不是想逃婚罷？&rdo;&ldo;是啊，連該帶什麼細軟，往哪裡逃我都想好了。現在隻缺下決心了。你說說看，我究竟是逃好，還是不逃好？&rdo;女子扒在桌邊，瞪着眼，小聲地道。&ldo;這是你自己的事，應當你自己來決定才對。&rdo;&ldo;這話自然不錯。可是……若由我來決定，将來要是後悔了我就會責怪自己，會弄得下半輩子都不好過。若是找個陌生人來幫我決定呢，後悔的時候就可以歸咎于他。我會想，&lso;是他！全上他的一句話毀了我的半生幸福！&rso;‐‐這樣我自己就好受得多了。&rdo;她認真且井井有條地道。子忻張口結舌地看着她，半晌，慢吞吞地道：&ldo;那麼，在你的内心裡，究竟是想逃，還是不想逃？&rdo;&ldo;想逃。&rdo;女子果斷地道。&ldo;那你就逃罷，&rdo;說完這話，他不忘加上一句，&ldo;我的診費是五十文。對了，别忘了我的名字叫姚仁，将來恨我的時候，隻管罵我，我不會介意的。&rdo;&ldo;謝謝你，這是五兩紋銀，不用找了。&rdo;女子嫣然一笑，轉身上了一道馬車，匆匆離去了。……在江湖中走動，他信奉一條奇異的原則，那就是：不打算認識任何陌生人。每過一處，他自然要和各色人等打交道。有些人會和他有一段極短暫的交情，幫助過他的人，他也會請他們到飯館裡小吃一頓。但隻要夾起包袱準備再度起程，隻要身子離開了這一地界，他便會在腦中結束自己與這個地界的所有關聯，将陌生人全部從記憶中删除掉。六年當中，陌生的人影潮水般從他眼前流走，不留下半點痕迹。唯一讓子忻記住且不想忘卻的陌生人隻有一個。竹殷。竹殷陪伴他度過了數不清的寂寞時光。他也習慣了竹殷的來去無蹤。兩個人都在維持着這份淡淡的友誼，互不相擾，隻在見面時偶爾深談。對于這種友誼，子忻十分滿意。他知道自己與人交接，一向缺乏耐心。……糙糙地喝了一碗花茶，又看過幾個病人，日已黃昏。算算路程，下一處是嘉定府，也是個繁華所在。隻是離此地甚遠，就算連夜趕路，走一通宵也不一定能到。不過，沿途當有不少村鎮可供歇馬。想到這裡，他收拾了一番，揚鞭起程。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忽有一騎從身後追上來，隻聽得一人遠遠地道：&ldo;喂！前面騎馬的大哥！等等我！&rdo;子忻扭過頭去，來人正是下午所見的女子，停下馬來，有些詫異地看着她。她穿了一件灰蒙蒙的粗袍，披着一個大鬥篷，瘦瘦的臉蛋藏在帽子裡，顯得男女莫辨。他看見馬背上綁着一個青花布的包袱，道：&ldo;是你？&rdo;&ldo;是我！真巧！你去哪裡？&rdo;&ldo;嘉定府。&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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