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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可皇後娘娘同萬氏……&rdo;怎麼能一樣？&ldo;吃過她的苦，受過她的罪，未必就不會照樣學。&rdo;吳太妃打斷宮人的話，示意宮人也坐下。相伴幾十年，早如親人一般。在外還要做做樣子，回到清甯宮就沒那麼多規矩。&ldo;娘娘，皇後娘娘這樣可怎麼成？&rdo;&ldo;不成還能如何？&rdo;&ldo;娘娘别怪奴婢多嘴，&rdo;女官遲疑道，&ldo;今天見着陛下，都快瘦脫了形，奴婢差點認不出來。太子殿下未及加冠，皇後娘娘又是這個樣。奴婢鬥膽，說句大不敬的話，真有那一日，誰又能管束皇後？内宮又會是什麼樣？奴婢越想，心裡就越是打鼓。&rdo;不出清甯宮，也聽過兩位國舅爺的貪婪無度，放肆無狀。仗着酒醉，連帝冠都敢戴，禦帷都敢窺伺，還有什麼不敢做？皇後得知之後，不斥責兄弟，反哭求皇帝将敢直言的中官何鼎下獄，絕不是一句&ldo;糊塗&rdo;能掩過。這樣不知事的皇後，不省心的外戚，難怪陛下憂心。&ldo;道家言，奢者富而不足，儉者貧而有餘。能者勞而府怨，拙者逸而全真。&rdo;吳太妃歎息一聲，發鬓雪白，雙眼卻極是清明，&ldo;繁華迷眼，權勢惑人。一旦迷入心中，便是想拔都拔不出來。&rdo;&ldo;娘娘，您早知皇後娘娘會如此？&rdo;&ldo;這世上有一種人，能同患難，不可共富貴。&rdo;吳太妃輕輕搖頭，道：&ldo;天命自有定數，我曾勸過皇後，人生不過數十載，苦盡甘來理當惜福。可惜我是人老語薄，沒半點用處。&rdo;如果皇後能聽進去，也不會鬧到今天這個地步。&ldo;娘娘，陛下請您執掌内宮，您可不能說這樣的話。&rdo;&ldo;傻子。&rdo;吳太妃忽然笑了，&ldo;我還能活幾年？本想着勸勸皇後，不要和天子這麼擰着。如今看來，還是我想得過于簡單了。&rdo;女官沒有接話，隻是愈發憂心。&ldo;這些年捧着經書，終是無法悟道。可見我是凡體俗胎，修不成真人。盼着早點去見先帝，又要遇上萬氏，也是膩味。&rdo;今上奉她如太後又如何？歸根結底，仍是個廢後。别說同先帝合葬，連皇陵都難入。&ldo;娘娘……&rdo;&ldo;這本道經是晉王送來的。&rdo;吳太妃取出一本經書，裝入木盒，遞給女官，&ldo;你拿去司禮監，交給王嶽，他知道該怎麼做。&rdo;&ldo;奴婢遵命。&rdo;女官退下，吳太妃重新燃起檀香，開始誦讀經書。字句流過腦海，印入心底，卻再尋不回往日的甯靜。陰月時節，又将風起。弘治十八年，農曆四月辛醜天際雷鳴，狂風驟起，京城忽降一場大雨。街上的行人紛紛走避，馬驢嘶鳴，貓狗四竄，仿佛地動将臨。翰林院值房内，楊瓒被雷聲驚到，手微顫，墨迹滴落，瞬息滲透紙頁，剛抄錄到一半的曆文當即作廢。閃電劃過長空，風聲呼嘯卷過，雨水傾盆。值房外行走的書吏不及躲避，頃刻被打了個透心涼。運氣好的，正巧走到楊瓒顧晣臣的值房外，告罪一聲，好歹能躲躲雨。運氣不好，立在張學士和劉學士的門外，隻能縮到廊檐下，要麼快跑幾步，尋個好說話的侍讀侍講，借地暫避兩刻。非是兩位學士鐵石心腸，實在是上下有别，哪怕主動将門敞開，書吏也不敢邁進半步。雷聲不停，閃電嘶吼，天像是被破開一個口子。陰雲密布，白晝猶如黑夜。燃起燭火，火光映在牆上，牽出扭曲虛影。楊瓒無心抄錄，幹脆放下筆，揉了揉手腕，耳邊傳來兩個書吏的說話聲。&ldo;論理，四月天不該有雷雨。&rdo;&ldo;這雨來得實在奇怪。&rdo;&ldo;這幾年天災人禍，老黃曆早不頂用。&rdo;&ldo;去歲金陵地動，河南生蝗，今年中都又遭了大水，當真是年氣不順。&rdo;&ldo;是啊。&rdo;書吏聲音漸小，楊瓒重新磨墨，思量着是否同小冰河期有關。雨足足下了一個時辰，廊檐垂下千條流瀑，連成一片雨幕。申時中，雨水停歇，書吏忙謝過楊瓒，匆匆離開值房。楊瓒停下筆，收起抄錄好的卷宗，微微皺眉。今日怕是錄不完了，後日輪值弘文館，明日恐要忙上一天。看一眼滴漏，楊瓒走出值房，迎面遇上謝丕。&ldo;楊賢弟。&rdo;&ldo;謝兄。&rdo;謝丕滿臉笑容，熱情得有些奇怪。寒暄兩句，見楊瓒面露疑惑，終是道明來意：&ldo;聽賢弟向吏部遞了條子，欲回鄉省親，可能緩些時日？&rdo;&ldo;為何？&rdo;說話間，兩人已行出翰林院，謝丕壓低聲音道：&ldo;家父看過楊賢弟論農商的文章，很是贊賞。日前帶去文淵閣，李閣老亦有肯定之意。&rdo;楊瓒仍是疑惑，這和他回鄉省親有何關聯？謝丕不再藏着掖着，從袖中取出兩份名剌。&ldo;這是家父和李閣老的名帖，賢弟得空，可過府一叙。&rdo;捧着閣老的名帖，就像懷抱兩塊金磚。别人做夢都求不到，楊瓒接來就是兩張，湊了個好事成雙。&ldo;多謝以中兄。&rdo;這個時候，推辭就顯得過于虛僞。大方接下，準備好自己的名帖，尋個合适的日子上門拜訪，才是最正确的應對方法。&ldo;楊賢弟客氣。&rdo;送出名帖，謝丕便完成任務，告辭之後，掉頭折返。此時，五城兵馬司和錦衣衛已開始巡視城内各處，遇有積水屋塌，第一時間便要解決。楊瓒一路行來，遇上了兩個千戶，五六個錦衣衛百戶，其中卻沒有顧卿。一絲莫名的失望自心中升起，果然是美人難見，好兆頭難尋。授官已有半月，楊編修仍住在福來樓。官牙介紹的宅院，不是價格太高，就是離城太遠。楊土報于楊瓒，後者也沒辦法，隻能繼續在客棧裡住着。有皇帝的賞賜，稍貴些也能買下。但考慮到朝中的禦史言官，還是小心些為好。回到客棧，未見楊土，倒遇上王忠李淳三人。&ldo;楊賢弟。&rdo;王忠已在城内置下宅院，程文和李淳也得到吏部批文，外放為縣令，不日将要啟程赴任。&ldo;這一去即是天南海北，非任滿難以相見。&rdo;程文籍貫薊州，外放之地為平涼府，任隆德縣令，狹西布政使司轄下。李淳祖籍宣府，外放太原府，任臨縣縣令。相比程文，李淳的官路更不好走。太原是晉王封地，既要面對布政使司的上官，又不能得罪晉王府的屬官，縱是八面玲珑，也難保事事萬全。況且，朝廷還有不成文的規定，外放到藩王封地的官員，同時負有&ldo;監視&rdo;藩王之責。稍有風吹草動，異常情況，必要快馬飛送回京。一個小小的芝麻官，卻要背負如此重責，鬧不好就要兩面得罪，不得善終。承受力差點的，不崩潰也要辭官挂印。官授七品，李淳不見半點喜意，反而滿臉苦色，在場三人都能理解。王忠提議，在李淳和程文離京之前，四人必要聚上一席。&ldo;楊賢弟不能飲酒，以茶代酒，為兩位同年送别，也是一段佳話。&rdo;&ldo;小弟自當從命。&rdo;敲定送别之日，送走王忠三人，楊瓒回房收好兩張名帖，按了按額角。算一算時間，吏部的批文應該就在這幾日。然要拜會閣老，又要為李淳和程文送别，省親的日子怕要推遲。隻可惜，楊編修做夢都想不到，計劃沒有變化快，第二日到翰林院應卯，沒等來請假的批條，卻等來了大理寺寺丞。&ldo;涿鹿縣衙遞送狀紙，請楊編修随本官前往大理寺。&rdo;鄧璋繃着臉，也不說明是什麼狀紙，隻請楊瓒走一趟。帶人往大理寺，需要寺丞親自前來？不等楊編修問清緣由，惦記多日的錦衣千戶突然出現，立在翰林院前，攔住鄧璋，口稱奉錦衣衛指揮使之命，請楊瓒前往北鎮撫司。&ldo;錦衣衛辦事，鄧寺丞可行個方便。&rdo;鄧璋臉繃得更緊，顧千戶半步不讓。錦衣衛和大理寺的官員劍拔弩張，翰林院的庶吉士顧不得吵架，都出來看起了熱鬧。楊瓒左右瞅瞅，突然生出一個極其詭異的念頭：這是水表大叔和快遞小哥同時上門？接下來，會不會有人邀他上樓頂一叙？搖搖頭，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不過，涿鹿縣的狀紙？沉吟兩秒，楊瓒心頭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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