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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這都是北邊的，南邊的還要幾日才到。&rdo;原本該是各府一并評選，但天子身體愈發不好，王太後和吳太妃隻能打破規矩，抓緊時間。哪怕不能立即決定太子妃，也要挑出品貌最佳者，以供再選。&ldo;這兩個也不錯。&rdo;同樣是玉貌花容，吳太妃挑出的人，眉眼間多帶着幾分英氣。幾張畫像擺在一處，王太後微頓，将自己選出的放在一旁，細細看着另外兩張畫像，不着痕迹點頭。英氣些也好。至少不會像自己，憋屈二十年，在深宮苦熬。王太後轉向皇後，問道：&ldo;皇後覺得如何？&rdo;關了這些時日，張皇後多少品出些味道。且太後不比太妃，是她正兒八經的婆婆，架子自然不敢亂擺。哪怕心中有氣，面上也要壓下去。&ldo;太後娘娘覺得好，自然是好。&rdo;王太後皺眉，被吳太妃壓住袖口，搖了搖頭。&ldo;這麼多的美人，看花眼也是常理。&rdo;吳太妃道，&ldo;不如先留着着，等南邊的進京再選。&rdo;&ldo;也好。&rdo;王太後點頭，令女官收起畫像，和吳太妃聯袂離開。禮送兩人出殿，皇後轉過身，坐到椅上開始生悶氣。為兒子挑媳婦，她竟是不能做決定，如何能不生氣。朱厚照行到坤甯宮，恰好遇上王太後和吳太妃。&ldo;見過太後，太妃。&rdo;&ldo;好孩子。&rdo;兩人對朱厚照十分喜愛，得知是皇後叫他來，眼神都有些隐晦。&ldo;既是皇後叫你，你便去吧。&rdo;王太後不想多說，被萬妃苦壓二十年，什麼事沒經過，什麼人沒見過。先前還想着能幫皇後扳正過來，現下卻是覺得希望渺茫。目送朱厚照走進坤甯宮，王太後和吳太妃對視一眼，生出同樣的念頭，天子着急為太子選妃，請她二人掌沒目，八成不隻是擔憂壽數。&ldo;真是這樣，人必得好好選。&rdo;&ldo;高皇帝定下的規矩，實在沒法。&rdo;&ldo;未必。&rdo;吳太妃搖搖頭，輕聲道，&ldo;我着人打聽，被赦免的功臣裡，兩三家都有适齡的姑娘。&rdo;&ldo;功臣？&rdo;王太後問道，&ldo;可是正統年蒙冤那幾家？&rdo;&ldo;太祖和太宗年間都有例，隻要不是重臣，勳貴功臣家的姑娘也可入選。&rdo;&ldo;這……&rdo;王太後沉吟片刻，道，&ldo;要不然，先問問天子的意思？&rdo;&ldo;此事宜早不宜遲。&rdo;&ldo;你容我再想想。&rdo;吳太妃點點頭，兩人都不再多言。坤甯宮中，皇後見到太子，并未如先前一般抹淚。朱厚照行禮坐下，剛想舒口氣，卻聽皇後開口，要召壽甯侯和建昌侯進宮。&ldo;母後要召舅舅進宮，是為何事？&rdo;朱厚照皺眉。這不當不正的，進宮做什麼。&ldo;不過是見上一面。&rdo;張皇後笑道，&ldo;你兩個舅舅也想見見你。&rdo;&ldo;見我？&rdo;張皇後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開口道：&ldo;聽說兩淮等地的鹽課要發鹽引？&rdo;隻一句話，朱厚照就冷下了表情，一股涼意從背後升起，看着皇後的目光突然變得陌生。父皇已收回兩個舅舅的牙牌，不許兩人進宮，他們是如何同母後聯系？母後口中的&ldo;聽說&rdo;，又是從何而來？山陵崩一&ldo;母後，父皇确下旨意，行開中法，令兩淮江浙四川等地發五千萬鹽引，以備邊儲。&rdo;朱厚照看着張皇後，沉聲道：&ldo;旨意剛發不久，官文尚未至金陵，母後如何得知？&rdo;&ldo;這……&rdo;發現朱厚照神情有異，張皇後頓了頓，才道：&ldo;是你舅舅送信。&rdo;&ldo;舅舅？&rdo;提起壽甯侯和建昌侯，皇後又紅了眼圈，道：&ldo;你兩個舅舅雖有爵位，名上好聽，卻沒多大本事，不能科舉從軍，也做不了什麼營生。眼瞅着孩子都大了，孫子都有了，家裡的境況卻是一日不如一日。好在家裡有田莊，又有俸祿的米糧，朝廷發鹽引，便想着……&rdo;&ldo;母後。&rdo;打斷張皇後的話，朱厚照神情愈發緊繃。從前，每次張皇後同父皇說這些，壽甯侯府和建昌侯府必得賞賜，金銀綢緞，古物珍玩，成箱擡。因均出自天子内庫，朝臣也不好置喙。天子自己掏錢，給舅子貼補，旁人如何能管？現如今，兩個舅舅打鹽引的主意，牽涉到邊軍糧饷，戶部和光祿寺的庫銀，便非一家之事。明知是貪墨朝廷銀兩，仍是貪心不改。甚至求到母後跟前，是想做什麼？日子不好過？簡直荒謬！父皇尚好節儉，宮中嚴格按照洪武年間規制，不敢逾越半分。壽甯侯凡酒盞碗碟必用金，平時的用度極是奢靡，甚至超過國公。建昌侯宴客，擺出的竟是父皇賜給昌國公的酒注酒盞。侯府家仆奴婢無數，養着兩班家伎。禦賜的玉器古玩打碎便打碎，根本不以為意。何等的膽大包天，聚斂無厭！朱厚照本不願如此想自己的舅舅，然在内閣觀政之時，見多各地巡按禦史遞送的彈劾，不得不深想。又有弘治帝強撐着病體，言傳身教，諄諄告誡，石頭也會開竅。坤甯宮閉宮，出入宮禁的牙牌被收回，侯府是如何向母後遞送消息？唯一的途徑便是宮人。外戚勾連内宮，無論何種目的，都是大罪！如此膽大妄為，眼中可還有父皇，可還有他這個皇太子？大明江山姓朱，不姓張！一念至此，如有驚雷當頭落下，朱厚照猛的站起身，雙眸閃過冷色，表情是從未有過的肅然。張皇後愣在當場。她突然覺得，兒子是如此陌生，陌生得好似不認識一般。&ldo;照兒？&rdo;&ldo;母後。&rdo;朱厚照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怒火，道，&ldo;舅舅想讨鹽引，不是不行。&rdo;不等張皇後說話，朱厚照繼續道：&ldo;然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有父皇旨意，内閣官文，凡是必須按照規矩，不得徇私。&rdo;&ldo;可你舅舅……&rdo;&ldo;母後！&rdo;朱厚照突然提高聲音，張皇後未說完的話立時哽在了嗓子裡。&ldo;朝廷有定制，五石糧可換一引，無糧可以六錢銀折糧一石。舅舅每年的俸祿加上莊田出産，足夠換取上千鹽引！&rdo;想起楊瓒所言，朱厚照當真是郁氣在胸，怒火狂燃。&ldo;有皇令在前，絕不許以次充好，以陳換新，更不許缺斤少兩。兩個舅舅如能辦到，無需父皇首肯，兒就能說服内閣三位相公！&rdo;張皇後沉默。兩個兄弟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如果真想按官文辦事，何必求到她跟前。隻是她想着，不過一些鹽引，就算是給了他們又能如何。&ldo;占窩&rdo;之利，哪個宗室皇親沒沾過，偏國舅不行？&ldo;照兒，你兩個舅舅怎麼能同他人一樣。&rdo;&ldo;為何不一樣？&rdo;朱厚照道，&ldo;秦府成縣縣君儀賓孫溏貪婪犯法，數目不及舅舅一半，已被父皇貶為民，流放充軍。兩個舅舅霸占良田，蓄養奴仆，至今安然呆在侯府，還有什麼不足！&rdo;到底是年輕，火氣堆在胸口，話不由得冷硬。&ldo;照兒！&rdo;張皇後被吓了一跳。&ldo;母後，兒言盡于此，想怎麼做，兩個舅舅可自己思量。&rdo;見張皇後難掩驚惶，朱厚照心中的怒火突然熄滅，取而代之的是疲憊，從未有過的疲憊。為何父皇突然不願見母後，甚至不顧多年的相濡以沫，令坤甯宮閉宮，連東宮選妃也交給太後和太妃，他終于能夠體會。高皇帝訓言，孝道為上。火氣再大，也必須憋在心裡，不能再三頂撞。&ldo;既然父皇收了兩個舅舅的牙牌，下令無召不得進宮，母後當遣人提醒舅舅，私自向宮中傳遞消息，按律當要嚴懲。&rdo;張皇後面色發白，手按在胸口，氣息忽變得急促，臉上現出幾分怒色。&ldo;照兒，你這是在說兩個舅舅，還是在埋怨母後？&rdo;&ldo;兒不敢。&rdo;朱厚照仍是站着，背挺得筆直，&ldo;兒隻是好意提醒，舅舅敬重母後，自當明白。&rdo;&ldo;你……&rdo;&ldo;兒每日講讀完畢，都要去見父皇。時辰已不早，母後早些歇息，兒先告退。&rdo;話落，朱厚照行禮，轉身大步離開。大紅袍角翻飛，朱厚照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後，張皇後突然失去渾身的力氣，癱軟在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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