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的兄弟又如何?一朝天子一朝臣。待太子殿下繼位大婚,皇後成為太後,鳳印易主,榮耀一時的張氏外戚,必将被他人取代。此去孝陵衛,無召不得返京,連喪儀都不得親見,足見張氏早失聖心。太子殿下若肯留情,也不會大喪未行,就将張鶴齡兄弟趕出神京。更不會口谕錦衣衛指揮使牟斌,點兩隊錦衣衛送他們出城。前事既已注定,還有什麼需要顧慮?錢百戶和東廠領班交換過眼色,廢話不多說,直接扯來一條麻布,堵住壽甯侯的嘴,另将他雙手綁住,塞進備好的馬車。車夫揚鞭,馬聲嘶鳴。禦賜門匾早被取下,收回内府。家人奴婢分作兩列,記錄在冊者,可跟随壽甯侯一并出城。冊上無名者,自由東廠發落。侯府的庫房被錦衣衛封存,内有大行皇帝禦賜之物,不可輕動。有錦衣校尉在侯府發現秘庫,藏金銀巨萬,古畫珍玩無數,堪比皇家内庫。金銀之外,更有同藩王往來書信。未加蓋藩王印章,卻有王府長史印。認出是晉王府和甯王府長史印,錢甯和東廠領班頓時如獲至寶,欣喜若狂。商議之後,東廠領班仍押壽甯侯出城,錢甯親帶書信往北鎮撫司複命。為何東廠這般謙讓,将露臉的機會交給錦衣衛?實因東廠的掌班、領班、司房皆由錦衣衛調撥,歸根結底,是&ldo;一家人&rdo;。如果來的是東廠顆領班,結果将完全不同。馬車出城之後,片刻不停,直往茂陵。因禮部和欽天監尚未擇得吉地,朱厚照又不願意張氏兄弟繼續留在京城,幹脆大筆一揮,将兩人都送到茂陵。反正都是守陵,父皇沒有大殓,先給皇祖父守也是一樣。即便被堵嘴捆手,壽甯侯仍是掙紮不休,模糊不清的大罵,發誓他日回京,定要這些人好看。押送的錦衣衛和東廠番子都是面露譏諷。青天白日的,這位張侯爺還做春秋大夢呢!建昌侯比壽甯侯識趣,見錦衣衛和東廠番子上門,便知情況不妙。中官宣讀遺诏之後,癱坐在地上,顯是百念皆灰,萎靡不振。&ldo;侯爺,請上車吧。&rdo;中官袖着手,微弓着身,話雖客氣,表情中卻無半點尊重。建昌侯沒有多做掙紮,也沒有叫着要見皇後,掀起衣擺,登上馬車,待車門關上,才力竭一般,重重靠向車壁。這一去,再不見神京城的八街九陌,錦繡繁華。侯府前的車水馬龍終将在記憶中湮滅,亭台水榭中的莺歌燕舞亦将化為烏有。遙想三十年人生,年少拜爵,享盡世間榮華。一朝風雲突變,所有的權勢利祿都如浮光掠影,轉瞬無蹤。閉上雙眼,建昌侯用力攥着雙手,兩行淚水自臉上滑落,流入唇中,竟是鹹得發苦。弘治十八年五月乙酉,一門雙侯的張氏外戚被打落塵埃。嚣張跋扈多年的張氏兄弟,在錦衣衛和東廠的&ldo;護送&rdo;下,乘着兩輛馬車離開京城,直赴茂陵。侯府的長史家人步行跟從,随身隻有簡單衣物,散碎銀兩。不遇新皇诏令,窮盡餘生,都要陪着張氏兄弟守衛皇陵。内閣官文抄錄極快,朱厚照寶印蓋得更加利索。待張皇後得知消息,張氏兄弟早已遠離神京。&ldo;他、他竟把親舅舅送去守陵?!&rdo;悲怒交加,張皇後親自前往東暖閣,要向兒子問個清楚。朱厚照很平靜,甚至有些冷漠。&ldo;母後,舅舅感沐天恩,以皇親為父皇守陵,乃是盡臣子之孝。&rdo;朱厚照一身素色常服,玉簪束發,臉上仍有幾分稚氣,眼神卻極是銳利。&ldo;母後不感舅舅的誠心?不覺榮耀?&rdo;&ldo;你……我……&rdo;張皇後氣得渾身顫抖,被堵得無言,最後隻能哭道:&ldo;便是如此,也該等到你父皇大殓!&rdo;&ldo;事既定,内閣官文已發,兒已加蓋寶印,不容更改。&rdo;朱厚照神情更冷,道:&ldo;如無他事,兒尚有禮部上進的喪禮儀注要閱。&rdo;張皇後看着朱厚照,不敢相信,兒子竟同她這般說話。&ldo;張伴伴。&rdo;&ldo;奴婢在。&rdo;&ldo;送母後回坤甯宮。&rdo;&ldo;奴婢遵命。&rdo;轉過身,朱厚照又道:&ldo;谷伴伴。&rdo;&ldo;奴婢在。&rdo;&ldo;去欽天監傳孤口谕,遵大行皇帝遺诏,擇吉日請母後移居清甯宮。&rdo;&ldo;是。&rdo;谷大用領命,退出暖閣。張永轉向張皇後,恭敬道:&ldo;娘娘,奴婢送您回宮。&rdo;&ldo;照兒,你這麼做,不怕天下人斥你不孝!&rdo;&ldo;母後悲傷過度,請回宮休養。&rdo;&ldo;好……你好!&rdo;張皇後含着淚,憤然轉身離開。朱厚照背脊挺直,雙拳緊握,手背暴起青筋。此時,高鳳翔跪傷了腿,無法在太子跟前伺候。劉瑾懷揣着小心,輕易不敢往前湊。張永和谷大用離開,暖閣内隻剩下馬永成。見朱厚照神情不對,馬永成手心冒汗,大氣不敢喘。自先帝萬年,太子殿下就像換了個人。身邊伺候的,都像是懷裡抱着炭火,萬分小心,仍有被燎傷眉毛的時候。先前得寵的劉瑾高鳳翔都吃了挂落,反倒是看着棒槌的谷大用和張永漸得重用。馬永成不如劉瑾機靈,也沒有谷大用那份果敢。想往前湊,又怕适得其反,好不容易得着機會,也是瞻前顧後,話都忘記怎麼說。&ldo;馬伴伴。&rdo;&ldo;奴婢在。&rdo;朱厚照突然開口,馬永成立刻打了激靈。&ldo;你出宮一趟,召翰林院編修楊瓒至東暖閣。&rdo;&ldo;是。&rdo;馬永成不敢多說,小心退出暖閣,取來牙牌,帶上兩個小黃門,一溜煙的出了乾清宮,直奔奉天門。彼時,東城兩座侯府大門緊閉,錦衣衛撤走,張氏外戚頓成明日黃花。福來樓中的楊瓒則是好運從天而降,尋覓多時的家宅終于有了着落。官牙主動找上門,言明宅院規格,并且講明,因房主着急離京,價格好商量。&ldo;房主本是六品京官,現升上一級,調任南京工部。不到九年任滿,不會回神京。&rdo;牙人道,&ldo;家眷同行,必要在金陵另尋家宅。錢不湊手,便打算将城中宅院售賣。&rdo;牙人說得實在,不像虛言。手中又有官衙的簽押,自然做不得假。唯一讓楊瓒提心的是,皇城内的宅院,靠近城東,隔壁即是國子監祭酒府上。不提房子如何,單看地段,就不該是這個價錢。&ldo;楊老爺如不放心,可随小的親自去看。&rdo;牙人道,&ldo;如是合心,價錢尚能再降些。&rdo;還能再降?左思右想,楊瓒更不放心。但機會實在難得,錯過這次,天曉得還要在客棧住多久。在京為官,沒有安穩落腳的家宅,終非長久之計。&ldo;楊老爺放心,三廳七架的官宅,梁棟都是完好。門窗、戶牖翻新不到半年,大門上的鐵環都是新刷的漆。&rdo;&ldo;房主既要離京,為何動起土木?&rdo;牙人笑道:&ldo;不瞞楊老爺,房主本以為能留人神京,哪想到被放到金陵。&rdo;簡言之,翻修家宅是為升官做準備,六品到五品,單是廳堂就相差兩間。房主隻翻新門窗,應是謹慎使然,如今卻便宜了楊瓒。經牙人一番解釋,心中的疑惑消去三分。楊瓒終是點了頭,定下三日後去城東。&ldo;勞煩許牙儈了。&rdo;&ldo;楊老爺客氣。&rdo;敲定一樁生意,牙人滿臉堆笑,腳步輕快的離開福來樓。走出大門不遠,便見街對面有人向他招手。&ldo;事可辦妥了?&rdo;&ldo;放心,妥當了。&rdo;說話之人正是客棧新來的廚役。和牙人一樣,都是錦衣衛北鎮撫司的探子,隸屬承天門指揮千戶所。&ldo;别怪我多嘴,既是在客棧幫廚,總得有個樣子。&rdo;牙人沒好氣道,&ldo;京城重地,東廠的番子盯着,再急也要有個章程,免得給千戶惹麻煩。&rdo;&ldo;老子是夜不收出身,不是廚子。就這樣了,能怎麼着?惹急了,掰掉幾個腦袋,看那沒卵蛋的玩意嘚瑟!&rdo;&ldo;得,我說不過你。&rdo;牙人翻個白眼,話鋒一轉,道,&ldo;你瞧着,千戶大人為何對這楊探花如此關照?&rdo;與内官不同,錦衣衛結交文官并無不可。但過從甚密,多少也犯忌諱。廚役搖頭,繼而瞪眼,道:&ldo;伯爺做事,豈是你我能妄加揣測!&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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