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陽。
身着石青色褂子的仆婦們手捧漆盤自殿外魚貫而入,漆盤或盛放着華美裙裳,或擺放着珠钗發飾,琳琅滿目,仆婦們進殿分立兩側,留出一條可供兩人并行的過道來。
掌事模樣婦人手攏在袖中,面無表情地對殿内面容秀美的女子:“江美人,快些沐浴更衣吧,莫讓主君等久了。”
江宜初護着懷中歲幼女,一雙哭得通紅的杏眼怒目而視,含恨:“出去!我乃長廉王世子妃!不是你們口中的什麼江美人!”
掌事婦人撩起眼皮,冷淡地看着她:“我勸江美人識時務些,長廉王父子已死,你既進了這攬星台,那便是隻等主君傳喚侍奉的美人。”
她視線落到江宜初懷中粉雕玉琢女娃娃身上,冷冷:“江美人以死相逼,惹得主君垂憐,才留了這溫氏餘孽一命,江美人可想好觸怒主君代價了麼?”
江宜初将女兒護得更緊了些,咬緊一貝齒,眼角滾下兩行清淚,終是:“你們出去,我自己更衣。”
掌事婦人傲慢:“那我等便在殿外候着美人了。”
言罷做了個手勢,身捧着漆盤婦人們擱下漆盤,這才紛紛退了出去。
小阿茵還不甚知事,用胖手抹去江宜初臉上淚痕,稚聲:“阿娘,别哭,壞人,走了。”
江宜初看着一派懵懂真女兒,想到在自己跟舉摔至死兒子,悲從中來,抱着她哽咽哭出了聲。
小阿茵不知母親何故大哭,似吓到,也跟着哭了起來。
江宜初流着淚拍了拍女兒背脊,将她交給了一旁姆媽。
姆媽亦是紅着一雙眼:“世子妃……”
江宜初泣聲:“均兒已了,我不能再讓阿茵有什麼閃失。”
她掩面而泣,扶着屏風進了淨室。
姆媽抱着小阿茵,見她哭得紅撲撲臉蛋上挂着淚珠,一派真又可憐模樣,也是忍不住擡起袖子揩淚:“我可憐小主子……”
江宜初把自己整個人都浸在了浴池,沾濕發緊貼着她蒼白臉頰,眼中仍是止不住淚流。
她不是溫瑜那般絕色到叫人看上一眼,便能害相思病美人,她身上更多一股江南煙雨般婉約柔情,從容貌到性子,都清麗如一副水墨畫。
外間依然能聽見小阿茵斷斷續續哭聲,她伏在浴池邊,也哽聲大哭起來,中一聲聲地念着:“珩郎,珩郎啊……”
她夫君溫珩人如其名,是個端方爾雅謙謙君子。
成親數載,還是時常見着她便臉紅。
每每外出,捎信回來,起筆也總是極盡缱绻地寫着“吾妻阿初”四字。
那樣一個赤誠清朗,一心想着匡扶社稷、造福百姓人啊,卻落得個割頭曝屍下場。
江宜初哭到不能自已,想到爹婆婆也慘烈而去,往南陳聯姻阿魚亦是兇吉未蔔,唯有自己才能護住年幼女兒了,終是強忍着滿腹心酸,擡腳邁出了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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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殿外掌事婦人
聽見殿門響動,回身望去,瞧見江宜初梳妝打扮之,隻餘眼尾還殘留着哭過薄紅,暈着胭脂更顯楚楚動人,滿意:“江美人随我來吧。”
裴頌攻下奉陽,占了長廉王府。
江宜初由那仆婦引着,橫穿曲徑幽巷,抵達她從溫珩住院落時,縱有脂粉掩蓋着,面容還是頃刻間白了下來。
她止步于院門,不肯再進去,帶路仆婦回眼睨着她,:“主君就在邊等着江美人。”
江宜初腳下如同灌了鉛,無論如何也邁不動。
這是她夫君生住地方,邊一磚一石,一草一木,都有他們過往相處影子。
她可以了女兒以身侍那奸賊,卻不願在此處。
仆婦見她仍是不動,一雙吊梢眼上提,斥:“江美人還在猶豫什麼?主君耐性也是有限。”
一滴淚從江宜初描着精緻眼妝眼角砸落,她幾乎地顫抖地邁步進了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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