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摘下帽子仍在了案頭上,&ldo;我常說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多好。太後這會兒在皇極殿大宴群臣呢,哪兒知道咱們這裡的事兒。她非鬧起來,又是慈甯宮又是司禮監的,宣揚出去有什麼益處!這些嬷嬷,平時都是奶奶神,在宮裡作威作福慣了,敬着她們,她們愈發上臉。&rdo;洋洋灑灑說得很歡暢,轉過頭來想到明天,一時又犯了難,&ldo;廠臣剛才說了,明兒再來找我算賬,咱們躲得過李嬷嬷這劫,逃不過廠臣那關。&rdo;小酉也失魂落魄,&ldo;明兒就是奴婢和五七的死期了,主子,您會瞧着咱們死嗎?&rdo;這回的事确實是她起的頭,小酉和五七隻能算從犯。雖說主子的錯處,有很大可能算在底下人頭上,但過于出格了,隻怕他們兩條小命加起來還不夠相抵的。她要是縮了頭,真就隻能看着他們送命了。她在小酉肩上拍了拍,&ldo;你别愁,明天我會想法子給你們說好話的。&rdo;她的膽子小酉知道,就算下了保,也沒法實打實的相信她,&ldo;到時候您可不能裝聾作啞,奴婢們的命全在您手上攥着呢。&rdo;婉婉讓她放心,雖然自己對肖少監的恐懼不亞于對李嬷嬷,但事關人命,就算硬着頭皮也得出聲兒。原先淋了雨,外頭的日子不好過,現在回來了,換上幹淨的衣裳,在溫暖的被褥裡坐着,渾身上下都透着松泛。她捧了一盞奶子茶,小口小口地抿着,想起那位南苑王,小聲問小酉:&ldo;你瞧見那個宇文良時了嗎?&rdo;小酉正剪燈花,唔了聲道:&ldo;南苑王嗎?奴婢沒瞧見。&rdo;擱下剪子過來打探,&ldo;他長得什麼樣兒,快說說,是不是眼睛像銅鈴,耳朵像芭蕉?&rdo;婉婉突然發現這個南苑王的相貌在毓德宮裡流傳了好多版本,有的出自她之手,有的完全是底下人胡編亂造。現在想來很對不起那位王爺,她尴尬地把手壓在被面上,手指胡亂撥弄了兩下,含含糊糊道:&ldo;其實……他的模樣沒那麼吓人,先前全是咱們瞎猜的。我見着他了,老覺得他和肖少監有點像,不是臉盤兒,是身形和氣度。&rdo;小酉比較關心臉,&ldo;奴婢就想知道鼻子眼睛在不在該呆的地兒。&rdo;&ldo;那是自然的了,他長得很好看,眉清目秀的。&rdo;婉婉一面說着,一面拿手畫了個圈兒,&ldo;他的眼睛裡有個金環,就像起大風前太陽邊上的日暈。你知道那種東西嗎?像彩虹,可它是圓的,比彩虹更堅韌。&rdo;小酉聽得一頭霧水,&ldo;眼睛裡面有個環?這不就是重瞳嘛!一個框裡兩個眼珠子,左邊兒一個右邊兒又一個。&rdo;婉婉早就知道永遠和她說不到一塊兒去,平時不愛和她争論,這回卻要解釋一番。她正了正身子,很真誠地看着她,&ldo;小酉,是空心的環,就在黑眼珠子裡,不是在外頭,更不是左一個右一個。你往好看了想,眼睛能發光,瞧着你的時候能叫你晃神兒。&rdo;小酉貧瘠的腦袋勾勒不出那種神奇的場面來,她就覺得眼睛能放光,大概像上驷院養的豹子一樣,怪吓人的。可長公主興緻高,她隻能打着哈哈附和:&ldo;那真稀罕人……漢人和鮮卑人都沒這樣的,長得倒别緻。&rdo;婉婉托起腮,靠着隐囊嘀咕:&ldo;他還抱怨來着,說世人誤會祁人,都拿他們當妖怪論。這麼想想他們也怪可憐的,明明人模人樣的,怎麼得了這麼個壞名聲。&rdo;小酉覺得目下根本不是cao心别人的時候,先顧好了自己才是正經。她一晚上不得安睡,第二天起來見了五七,兩個人戰戰兢兢的,隻等着肖少監來發落。一般司禮監早上忙,得到下半晌才得閑,今天卻不一樣,未初肖少監就來了,那會兒長公主正準備用午膳,排膳的太監托着撐有小傘的膳盤魚貫而入,傘骨上八個金鈴啷啷作響,肖少監就在一片喧鬧裡邁進了前殿。婉婉圍着圍脖,面前杯碟碗盞都擺齊了,見進他進來,一下子沒了胃口。小酉和五七吓得兔子似的,往她身邊挨了挨,還沒等她說話,他揚手把侍膳的人都打發出去了,殿裡隻留下他們四個,大有算總賬的架勢。&ldo;上……上西華門湊熱鬧是我的主意。&rdo;她說得有點磕巴,但是很勇敢地擋在了頭裡,指指小酉和五七,&ldo;别罰他們,要罰罰我吧。&rdo;肖少監蹙了蹙眉,&ldo;就憑他們讓主子頂罪,夠扒他們兩層皮的了。&rdo;小酉和五七跪下來不住磕頭:&ldo;是奴婢們的錯,請肖少監恕罪,饒了奴婢們這一回吧!&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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