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竹聲倒是搖搖頭,說:“我不覺得,雖是切中了動脈,但能看到同一部位有反複刺入的痕迹,有的地方傷口幾乎重疊在一起,比起具備專業知識,倒更像是知道個大概位置然後胡亂捅,下手并不精準。”
“啊,有個地方你且注意一下。”沈竹聲手指下移,像指個路邊石子一樣指着死者的外生殖器,說,“這裡的創傷每一處都很深,幾乎要切斷了,能看出兇手刺入時用盡了全力,等确認身份後你們最好調查一下死者的情感關系。”
張八兩聽了這話看着那稀爛的傷口覺得身下一緊,仿佛是刺在了他的身上倒吸口氣,但手上的筆卻沒停。
“臉上十一處,軀幹四肢二十九處,全身上下一共四十處開放創傷,脊背延伸至下肢後側有嚴重挫傷,沒有藥物痕迹,因失血過多而死。”沈竹聲淡淡總結道,“手腳軀幹皆有生前被捆綁的痕迹,痕迹單條寬約四分半深淺不一,胸前延伸至兩腋下那條最深。”
兇手想一刀一刀處刑,肯定要在整個過程中控制被害人,但為何最深的一道會在腋?如果經胸前穿到腋下,那既捆不住被害人的雙臂,也無法限制其上半身的動作。
晁荃如搬起屍體一側肩膀微微上擡,低頭看了一眼,再确認痕迹是穿過腋下至背後便朝肩膀方向延伸,且腋下磨損最為嚴重,他便明白了。
“還記得現場那條拖拽痕迹嗎?”這話他是說給張八兩聽的。
他放平屍體,走到頭頂位置,面朝屍體伸長胳膊模拟了一個掄繩的動作,仿佛有條看不見的繩子已經挂住了屍體,然後向後用力。
張八兩經這般演示便明白了。“哦,兇手用繩子勒在受害人腋下拖拽的?”
晁荃如點點頭。但這也很不簡單,死者身長五尺二二,體格矯健,想拖動這樣的成年男子走一段上坡路絕非易事,更不提中途還有奮力掙紮的可能。再者兇手又是如何制服受害人的呢?現場燒紙的痕迹卻隻能推斷出是一個女人,太過矛盾。目前的推斷隻能更傾向于兇手不止一人。
“從胃裡的内容看,最後一餐吃了魚鮮,結合屍體變化,遇害時間應是晚上十時以後至淩晨四時之前。”沈竹聲将胃容物取出時,張八兩險些又奔向水池槽,也許是藥起了作用,他掙紮一番終是忍住了。
晁荃如将沈竹聲的檢驗結果事無巨細記錄在手劄之上,待漫長過程結束,又獨自繞着屍體端看了好一陣子,這才将本子合攏收起,像寶貝似的放回内袋中。
末了他對沈竹聲說:“縫得漂亮些,保不齊要被複檢的。”
“我還能繡個花?”沈竹聲白了他一眼,嗔怪,後續她還有一整篇呈給政廳的書面報告要寫,而且有預見這報告還會被上頭的人雞蛋裡挑骨頭,心情自然不好,“可求你以後少點兒來罷,醫院有些閑話便罷了,傳到父親耳中每次都要鬧得我雞犬不甯。”
晁荃如苦笑了一聲。“是我對不住你。”
沈竹聲在口罩下歎了口氣,她也知道自己是把火氣胡亂撒在了晁荃如身上。“算了,你也終歸是做好事,也有許多無奈。”
“真真是孽緣冤家。”沈竹聲最後的抱怨讓晁荃如倒是真的笑出聲來。
沈竹聲十歲那年生了一場腦病,藥石無醫,下肢癱瘓,她父親沈谷求助晁荃如的大伯公晁以巽,說服隐居在商埠的前清名醫也是晁以巽的故交好友楊伯卯出手救治,這才得以痊愈。沈竹聲也因此拜楊伯卯為義父走上了學醫的道路,這是後話。
三大家族中的沈家晁家因此事結緣,因沈竹聲與晁荃如年齡相當,所以兩家便在當年口頭許下了婚約,算是強強聯手。後又牽扯二人長大後留學海外,時局變動沈家晁家逐漸政見相左之類各種原因,兩家一直再未提起此事,考量彼此權勢,婚約沒有促成也沒有解除。而晁荃如與沈竹聲二人在婚姻問題上一個不急娶妻一個不願嫁人這點倒是達成了空前一緻的默契,于是便以此為借口一直拖着,時至今日竟成了這般源于青梅竹馬卻似友非友,斬不斷理還亂的孽緣關系。
張八兩早就完成了畫作,但因為二人對話使氣氛變得微妙,實是不好插嘴,便抱手在旁津津有味地看戲,直到晁荃如注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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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完了?”晁荃如面露喜色。
張八兩故作輕松地撇撇嘴,将筆紙一并遞上。晁荃如接過來,随便翻了兩下,便興奮地對還在縫合的沈竹聲說:“今天你可有眼福了。”
沈竹聲不解地擡了一下眼皮,回說:“什麼,且忙着呢,待會吧。”
晁荃如偏不聽,迫不及待地繞過案台,将手裡的畫作往她眼前送。
本來被打擾了工作讓沈竹聲有些惱火,心念晁荃如今天怎的像個孩子般不懂事,可眼睛匆匆往那沓紙張上一掃,便驚詫地“哎呀”一叫。
“這是你剛才畫的?”她擡頭望着張八兩的眼神都與之前不同了,敬佩之意藏都藏不住,全流了出來。
沈竹聲手上髒污,怕沾染到畫作上,便就着晁荃如的手細細端詳。
“這比我在法國時看得那些名家大作有過之而無不及,敢問張先生師從何處啊?”
晁荃如從旁嗤笑出聲,仿佛畫出畫的是他一般自豪。“師從張老仙兒。”
“張老仙兒?”這名字怎麼聽也不像是個西洋畫家的大名,沈竹聲困惑極了。
張八兩笑笑說:“不是什麼名人大家,萬年山下小小紙紮匠一個。”
沈竹聲的嘴頓時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般,她甚至以為自己是聽錯了。倒不是她對做紙紮的匠人有什麼偏見,而是她眼前張張栩栩如生的畫作跟她認知中的那些紮作和紙紮鋪子可沒有半點關聯。若不是她親眼見證了張八兩剛才提筆繪畫的整個過程,她肯定是不信的。
“這……”她再次端詳着晁荃如攤在她面前的張張畫作,若說張八兩将整個解剖過程及屍體全貌細細描繪出來算是畫家的常規水準,那麼那張根據血肉模糊的頭顱繪制出來的半胸肖像簡直就是神筆天降。
張八兩見沈竹聲特意伸頭趴近盯着那張肖像臉上隐約可見的痣看,便解釋說:“啊,那些是我瞎點的,我見死者頸側有幾顆星痣,這種人一般不會隻有在脖頸上才有,通常臉上也會有一些,甚至更多,可惜臉那樣已經看不見了,我就臆想着随便點了幾顆。”
“點得妙。”晁荃如誇道,又低頭對沈竹聲炫耀道,“怎麼樣,我挖到寶了吧?”
沈竹聲聞言舉頭對他笑眼如月,終于不再緊繃着臉。她随後轉頭目光閃耀,朝張八兩不吝誇贊道:“先生确有踔絕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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