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元敖煩躁地皺着眉,顯然不想解釋,可他還是不怎麼耐煩地說:“她一直把你當姐姐,有你在更好一些。”“爺……我還是回去好了。”她說,女人的心,她當然明白,可他——似乎不懂!“少廢話,馬上收拾行李!”他又冷聲大喝了。一走三天,日夜兼程,她的體力已經接近底限,但她默默的堅持着,他的焦急,她懂。脆弱的姝姝現在一定哭的渾身發抖,渴盼着他去把她從悲痛中解救出來。一路上,他沒有和她再說一句話,她也明白,他從夢中醒了,覺得對她的好是對姝姝的背叛。放她回去,又怕她做出背叛他的事,他始終還是不信她的。她甚至能微微笑着承受這一切,理解……比任何其他感受都更能毀滅愛情。在他以後漫長的歲月裡,應該有姝姝那麼個美好善良的姑娘愛着他,陪着他。他們能相愛的毫無芥蒂,毫無挂礙……他,會幸福的。他騎馬速度快,她到達殷家時,他已經快步的跑進靈堂了。她進入靈堂的時候,看見姝姝正撲在他懷裡哭,他的手憐惜又輕柔地拂着她的背,他的手臂緊緊地環攬着她,而她小小的身體完全陷入了他的懷抱。蔚藍聽見她一邊嗚咽一邊喃喃低語:“……元敖……我隻剩下你了……我隻有你了……”姝姝沒有兄弟姐妹,母親又早早亡故,父女二人相依為命,殷大叔死了……他的确成為她的全部了。她終于發現了恻然站在門口的蔚藍,失去唯一的親人讓她變得敏感又激烈,她驟然推開步元敖,眼睛裡射出冰一樣的刀光,“為什麼帶她來?你什麼意思?你還是愛着她對吧?想在這時候解除和我的婚約抛下我對吧?”她有些瘋狂了,沖過來推倒了蔚藍。“姝姝!”步元敖一臉焦急,“我不是這個意思!殷大叔對我有恩有義,我怎麼會抛下你!我帶她來,是以為你喜歡她,能安慰你,陪着你。”姝姝哭得渾身打抖,“除了你,我誰也不想看見,尤其你的任何一個女人!”她又撲到步元敖的身上,用小小的拳頭捶打他的胸膛,似怨似悲,“元敖,我隻要你!你隻是我的!元敖!”他任由她捶着,失去親人的痛他當然比誰都明白,可怕的孤獨感會讓人瘋狂地抓住現有的任何一份溫情。“嗯……我隻是你的。”他輕輕地哄着她,她越捶越輕了,終于伏在他的胸膛上低低哭泣,他摟緊她,“别哭了,我來了,我來了……”蔚藍沉默的站起身,輕輕的扶着牆,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這一刻她實在是個多餘的人。他難道不明白嗎?能安慰姝姝的,隻有他。姝姝是把她當姐姐,可現在……她在她眼裡不過是一個和她搶奪他的人,曾經和他有過婚約的人,她的出現是對姝姝的傷害。等待,哭泣和情緒的發洩都消耗了姝姝的體力,步元敖抱着她坐在椅子裡,不一會兒她便在他懷裡沉沉睡去,時不時還在夢中哭泣出聲,他輕輕的拍着她。準備把她抱回房,他才看見一直貼着牆壁站着的蔚藍,眼神一黯,“你……去你大姐家吧。”她點了點頭,還向他笑了笑……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笑,或許是想表示一下自己真的不介意,她本來就不該來,雖然錯了,但還能看看同在一個縣城的大姐,她也很高興。她的笑讓他的表情一冷,有些殘酷。大姐家和殷家相隔不過幾條街,一眨眼的功夫已經到了。大姐夫符敦義做木器家具買賣,生意紅火,幾年沒見,府躺在床上睡了整整兩天,蔚藍半阖着眼長長吐了口氣……原來,看不見他是件這麼輕松的事,她該高興嗎?姐姐在門外向丫鬟低低詢問她的情況,不甚清晰的對答讓她的心柔柔暖暖的,她又在親人身邊了,這是一種很塌實的感受。姐姐推門進來,蔚藍看着她微微一笑。蔚紅快走幾步到床邊摸了摸她的額頭,“你真吓死我了。”她憐愛的抱怨。“是因為趕路累的嗎?”蔚藍點了點頭。蔚紅看着她,一陣沉默。蔚藍垂下眼……她變了很多吧?“藍兒,你受苦了。”蔚紅說着一下子哭出來,蔚藍趕緊拉住她的手,反而安慰地輕拍着,寬心的話卻實在說不出口。“他……他對你到底怎麼樣?”蔚紅擦着眼淚,有些疑惑,看妹妹的樣子,絕對談不上好,但步元敖能帶着她出門,還讓她來看親戚,又似乎算不得不好。她要怎麼回答?好……不好?還是隻能沉默。蔚藍蹙了蹙眉,一來就病倒,最重要的話還沒顧上和姐姐說。“大姐,爹和娘還有蔚青,蔚紫,他們……”殷實的大姐家的确是父母最後的希望了。蔚紅的眼淚又來了,一臉愧色,“藍兒,不是姐姐狠心。步元敖早就已經放過話了,你姐夫有今天不容易,我們還有三個孩子,我們要和他作對,真是以卵擊石。”蔚藍點了點頭,這種自身難保的感受她明白的,姐姐也是母親,她也想保護好自己的孩子,更何況,大姐夫實在不是步元敖的對手,步元敖想弄垮他也許都不用親自出馬。“蔚藍,我也正想和你說這事。我準備了些錢,你帶去給爹娘吧,隻千萬别讓步元敖知道是我給的就好。”蔚藍重重颔首,剛想再說什麼,就看見小侄女吃着手指扒着門瞪大眼看着她,她向她笑着招招手,她便蹒跚着跑過來拉她的手,奶聲奶氣的說:“姨姨陪我玩。”蔚紅瞪了她一眼:“四姨的病才好,不能勞累。”蔚藍向姐姐搖搖頭,把小侄女抱上床攬在懷裡,微笑着放柔聲音說:“四姨給你講故事可好?”小女孩歡呼雀躍起來,一直躲在門外的兩個男孩也跑進來,生恐落後的嚷嚷着:“我也要聽,我也要聽。”蔚藍讓他們全坐在自己身邊,“四姨想一想,講什麼好呢?”她完全沉醉在被人單純的需要和喜歡裡了,這種感受讓她自己的心也溫暖柔和起來。不知道為什麼,看着微笑給孩子們講故事的妹妹,蔚紅鼻子一酸,眼淚又成串湧出來。曾經她以為這個美麗又溫柔的妹妹會是姐妹裡嫁的最好,過的最幸福的一個。帶着孩子們在暖閣裡玩耍,蔚藍好象忘記了所有煩惱,當看到姐姐一臉憂郁地走進來欲言又止,她愣了愣,是他來了吧?五天了,她知足了。廳裡,他的身邊坐着還是一身缟素的姝姝,蔚藍的手被小侄女和侄子們緊緊拉着不肯松開,一時不知道該行禮還是問好,隻是僵僵地站着。她看見姝姝乖巧地看了他一眼,他微微點了點頭,姝姝便咬着嘴唇,鼓足勇氣站起身向她走來,她看着她的眼睛,誠懇的說:“蔚藍姐,那天的事對不起。我……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腦子好象隻想着一件事。”一件事?盼着他來吧……蔚藍看着她搖了搖頭,笑了:“姝姝,姐姐怎麼會怪你呢?我知道你是太傷心了。”小侄女好象也很喜歡漂亮的姝姝,主動拉她的手,邀請道:“姨姨,姨姨……也一起玩。”孩子們拉着姝姝和蔚藍出去了。廳裡隻剩下符家夫婦和步元敖,步元敖沉着臉,沒有攀談的意思。符敦義咳了一下,看了看老婆,蔚紅鼓勵的點了點頭,于是他有些尴尬地開了腔:“元敖……”被步元敖冷冷地一瞟,他不自覺地呐呐改口,“步爺……”步元敖還是不答腔。“步爺,我知道蔚家、我們都欠了你很多。”符敦義終于說出心裡的話,語氣反而懇切流暢了。“你怪誰,也不能怪蔚藍!當初……當初……”還是說不出口,“那件事蔚藍是真的不知情,她是真的準備和你走的。我嶽母一直騙她說你不忍心帶她去吃苦,所以獨自去創業。她就癡癡等你,身體好的時候就一針一線的繡自己的嫁衣。步爺,你見過她發寒毒嗎?”符敦義說着都鼻子一酸。步元敖的臉色更加森冷,緊緊握着椅子的扶手,雖然沒說話,嘴角卻微微抽動。“她發作起來比蔚青厲害好幾倍,我們都不知道那麼柔弱的她是怎麼熬過來的。她疼極了,就一遍一遍喊你的名字。”蔚紅終于抽泣出聲。“剛開始我們是不忍心告訴她你的情況,後來是沒人敢告訴她,怕她斷了最後的念想,就熬不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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