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林微依舊笑得溫柔,回頭道:&ldo;周放,你怎麼來了?&rdo;周放臉皮厚得很,被端木甯用白眼歡迎,居然還能坐在他的對面扯出個壞笑來,沖林微道:&ldo;我來找你啊,不介意一起吃吧?&rdo;林微笑笑,&ldo;當然介意了,我跟小甯有私事談。&rdo;小甯……周放後背又起了一層疙瘩,看林微彎起眼睛微笑的樣子,原本要出口的話卡在喉嚨裡。站起來酷酷地擺了擺手,&ldo;行,你們談。&rdo;&ldo;你很餓嗎,我聽到你肚子響。&rdo;背後的端木甯突然說出淡淡的陳述句。周放停住腳步,回頭一看,隻見端木甯正揚起嘴角輕輕微笑着,金屬眼鏡框卻泛着淡淡的冷光。那場面看着,居然像是電視劇裡的大反派終于抓住了正義的卧底。肚子确實叫了,被聽到就聽到了吧,沒什麼丢人的。周放又坐了回去,笑容燦爛,用拇指抵着下巴做沉思狀,半晌之後,低聲說道:&ldo;是啊,見到你,我突然……很餓。&rdo;聽到他調戲一般的話,端木甯有些不高興,皺着眉頭哼了一聲。倒是林微始終鎮定自若,扭頭對周放道:&ldo;那你就坐下一起吃吧,點的菜挺多的,反正也吃不完。&rdo;于是周放便坐在了端木甯的對面,兩人的視線在空氣裡交彙,周放壞笑,端木甯冷笑,林微坐在旁邊,低頭撥弄着盤子裡的花生。半晌之後,林微出聲打破沉默:&ldo;你們居然不認識了啊。&rdo;周放扭頭看向林微,&ldo;什麼不認識?&rdo;林微輕笑:&ldo;你不記得也是正常的,那時候我們都很小啊,被你逼着吃生雞蛋的事。&rdo;&ldo;啊哈……我有做過那麼損的事嗎?&rdo;周放開始賴皮,低頭猛喝茶。&ldo;你說,吃了雞蛋可以生雞蛋,然後讓我們試着去吃,那時候我跟婷婷才五歲,小甯……四歲吧?&rdo;端木甯沉默着,沒有說話。&ldo;小甯很傻的,他信了,居然真的把雞蛋給吃了。&rdo;周放擡眼看向對面,端木甯依舊是面無表情冷冷淡淡的樣子,似乎兩人讨論的話題跟他沒有一點關系。&ldo;那時候你說什麼話他都聽啊,周放你也真是,捉弄了小甯好幾年,結果都不記得了。&rdo;林微一直在撥弄花生,偶爾擡眼看看兩人,然後繼續旁若無人的自言自語,低頭的時候卻翹起嘴角輕輕地笑。&ldo;你那時候經常去爬樹,給小甯摘果子吃,我跟婷婷都沒得分。&rdo;&ldo;還給小甯買了很多粉筆,跟他在小區的水泥地上畫了一條長龍,被居委會的阿姨發現之後,你跑了,讓小甯一個人挨罵。&rdo;&ldo;還有……&rdo;&ldo;咳。&rdo;周放終于忍不住咳了一聲打斷林微,看向對面,發現端木甯的眼睛也正直直的盯着自己,于是又咳了一聲,&ldo;那個,我都不記得了。&rdo;說罷,低頭喝水。&ldo;我也不記得。&rdo;端木甯似乎哼了一聲,低頭拿起筷子。周放總覺得自己說不記得的瞬間,端木甯的臉色好像沉了沉。其實這也怪不得自己吧,周放心想。小時候一大堆孩子住在一個小區裡面,周放是年齡最大的,整天捉弄小弟弟妹妹們,騙那些單純的孩子讓人有一種成就感,以及我最聰明你們全是笨蛋的那種&ldo;智力上的優越感&rdo;。當然,被那些孩子們尊敬地喊大哥,被他們纏着問這問那以顯示自己的博學多才,讓那些孩子們跟在屁股後面聽話地幫自己做事,那時候,周放就覺得心裡特舒服。至于端木甯,要不是林微提起,周放腦海裡并沒有什麼深刻的印象。畢竟小時候的事情記憶模糊不說,那個社區同齡的孩子也太多了。除了跟自己一起長大的林微和溫婷,在周放眼裡,其他人都是路人甲一般的存在。現在仔細回憶起來,端木甯,應該就是皮膚很白,話特别少,總是待在角落裡的……那個安靜的孩子吧。似乎有摘過柚子給他,還教他怎麼吃,因為覺得他一個人呆在那怪可憐的。周放收回思緒,看向對面,端木甯的金屬眼鏡泛着的冷光,有種讓人不敢接近的冷傲感覺。房間裡很安靜,林微和端木甯都低頭隻顧着夾菜,周放便把目光收回,低頭大吃起來。偶爾擡眼,總覺得對面那個人好像在看着自己,周放沖他笑的時候,他又不理人,别開眼去。周放隻覺得莫名其妙,便不去理他。菜吃了一半,林微突然想起什麼一般,輕輕笑了起來。&ldo;對了,當年小甯全家搬走的時候,哭得特别兇,周放你記得你說了什麼嗎?&rdo;周放疑惑狀看向林微,倒是端木甯冷下臉,說話都有些不自然:&ldo;林微,菜涼了,先吃吧。&rdo;&ldo;哦。&rdo;林微低頭在那悶悶的笑。周放湊過去把手搭在林微肩膀上,&ldo;我怎麼說的?别拐彎抹角啊,話說一半最讨厭了。&rdo;林微看了端木甯一眼,又看了周放一眼,這才輕聲道:&ldo;你說,傻孩子,别哭别哭,哥哥以後開着拖拉機,來娶你當……壓寨夫人。&rdo;&ldo;噗哈哈……&rdo;周放終于沒忍住,笑了起來。見端木甯臉色不好看,便止住笑容,摸了摸鼻子,低聲道:&ldo;真不好意思啊,那時候還小,不懂事。&rdo;端木甯輕輕扶了扶眼鏡,面無表情,&ldo;沒事,我都不記得了。&rdo;周放卻繼續笑着說:&ldo;開拖拉機去,豈不是委屈了你,你要肯嫁,我開跑車娶你啊。&rdo;端木甯低着頭沒說話,倒是林微看不慣了,敲了敲桌子:&ldo;周放,飯桌上不要耍流氓。&rdo;&ldo;哦,玩笑而已。&rdo;周放無所謂的聳聳肩,倒是覺得端木甯的态度有點奇怪。看他那冷冷的目光,怎麼像是自己做了什麼錯事,得罪了他?林微點的菜都是麻辣味,偶爾有幾道清淡口味的菜卻全部擺在端木甯面前。為了避免端木甯冷冷的目光,周放的筷子盡量往林微那邊伸,一頓飯吃得郁悶無比。到後來幾乎覺得自己嘴巴腫大了,舌頭麻木了,全身大汗淋漓了。林微這家夥吃辣椒就跟嚼饅頭一樣,面不改色的,也太誇張了吧。周放在心裡埋怨,目光轉向端木甯面前鮮嫩的清蒸魚,端木甯擡頭看了他一眼,把盤子推了過來。唔,倒是挺體貼。周放不客氣地開始吃,卻沒有發現,自始至終,端木甯似乎都沒什麼胃口。飯後,林微和端木甯回學校上晚自習,周放因為次日要模拟考試,今晚放假,便一個人騎着單車回家。路上想了很多小時候自己如何欺壓單純小朋友們的事。那時候的住宅小區,同齡的孩子特别多,自己是最大的一個,所以那些孩子們都很聽他的話。周放喜歡捉弄那些小家夥,比如騙他們吃生雞蛋,抓泥巴,拔花花草草之類的缺德事,做得可不少。擡頭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空,周放突然想到一句話。&ldo;出來混,遲早要還的。&rdo;心下一顫,眼前浮現出端木甯冷淡的笑容,周放又覺得後背寒毛直豎,趕忙加快了車速,狂飚回家。夜裡又做了個夢。夢裡,自己變成十歲時的樣子,帶着兩個八歲的孩子,去河邊玩耍。胖嘟嘟的男孩子應該是那時候的林微,另一個紮着馬尾的小姑娘顯然是溫婷……三人在河邊嬉笑玩鬧着,可周放總覺得,夢裡還有另一個人,在身後跟着自己。可每次回頭的時候,卻什麼都看不到。那種奇怪的感覺讓人毛骨悚然,周放驚醒的時候,出了一身冷汗。沒料再次睡着的時候,又夢見了小時候。有個皮膚很白的孩子拉着自己的手,叫哥哥,周放覺得那孩子很可愛,便把他抱了起來。&ldo;你皮膚真好啊,小弟弟。&rdo;周放手伸過去捏人家的臉,然後又捏了捏小巧的鼻子,最後移動到紅潤的嘴唇上,然後,很無恥的……湊過去親了一下。&ldo;你叫什麼名字啊?&rdo;&ldo;小甯。&rdo;夢裡的場景飛速切換,變成那天下午的百川社,周放回頭沖那個冷冷冰冰的人問:&ldo;你叫什麼名字?&rdo;&ldo;端木甯。&rdo;嘴角冷冷的笑容在眼前放大,一片黑暗突然壓了下來,周放吓地從床上坐起來,張大嘴喘了口氣。記憶裡白白嫩嫩的小孩,和如今冷冷冰冰的少年,漸漸重合在一起。同樣白的皮膚,紅潤的嘴唇,就是小時候說話很可愛,現在……像是欠了他的債一樣,拉長個臉。居然親過他?周放輕輕笑了起來。原來自己這耍流氓的劣根性,從小就有啊。不過那時候他很小,肯定不記得吧,占小孩子的便宜,真有成就感。這種成就感,在看到手中的模拟試卷後完全破滅了。這次的作文又完蛋,題目是周放最讨厭的材料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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