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你跟你爸爸走吧,我沒有辦法給你什麼承諾,更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你的年紀,還沒到談感情的時候。&rdo;周放依舊笑得溫柔,看在端木甯眼中,隻覺得格外刺眼。&ldo;我想知道,你喜歡我嗎?&rdo;直接問了出來,太過激動,已經忘了尊嚴臉面之類的事,想要迫切地知道他對自己的感覺,端木甯的聲音抖得厲害。&ldo;哪怕是一點點喜歡,有沒有?&rdo;周放沉默。端木甯一直看着他,看着灑在他的臉上的陽光,看着他緊皺的眉頭。他卻始終沒有表态。&ldo;我明白了,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也謝謝你叫我爸爸來接我。&rdo;一下子陌生疏離的感覺,痛得快窒息了,端木甯深深地看了周放一眼,轉身向家的方向走去,挺直了後背,不再理會身後的人叫他的,有些壓抑的聲音。&ldo;端木甯,我不說出口的原因,以後你會明白的。&rdo;那句話,終是沒有聽得進去。二一章下二一章告白下後來,林微和溫婷常常回想起那年的夏日午後。周放院子裡的花園,在端木甯的悉心整理下,變得整齊漂亮。那時正是初夏時節,很多花都開了。周放在花園中間的樹上,一筆一劃地,刻下了一個&ldo;甯&rdo;字。像在立碑一樣。記憶裡,一直壞笑着的周放,那天靠着樹哭了,壓抑的哭聲吓到了林溫二人,問他,卻始終沒有說明原因。那似乎是他第一次流眼淚,也是最後一次。後來從其他人口中聽說,那天下午,在東城區公車站到端木甯家的路上,發生了一場事故。那天傍晚的街道格外熱鬧。路上停着的那輛大貨車,倒在車前的那個瘦弱的孩子,叫嚣着的警車,救護車,刺耳的畫面和聲音,似乎讓時間停頓了下來。路過的行人在圍觀。倒在地上的孩子,身體很單薄,穿着簡單的牛仔褲和毛衣,隻是那純白的毛衣上染了大片的血迹。他的臉色很蒼白,手指因為瘦弱而變得骨節分明,細碎的劉海,遮擋在已經破碎的玻璃鏡片上,眼睛緊閉着,長長的睫毛似乎能投出一圈淡淡的陰影。夕陽的餘晖灑在他的臉上,照得他的臉,似乎透明了一般。那個抱着他的男孩子,一直在叫他的名字,顫抖個不停的雙手上,沾滿了血迹。&ldo;啊,這孩子沒看見紅燈呢,我刹車來不急啊!&rdo;司機慌張地跟旁邊的警察解釋着。&ldo;雖然是……你的車速也超标了。&rdo;&ldo;警察同志,真的是這孩子闖出來的啊,我……&rdo;煩躁的争吵聲,像是被什麼過濾了一般,在耳邊嗡嗡響着,卻聽不清一個字。懷裡的人,怎麼叫都沒有反應。&ldo;小甯……小甯……&rdo;緊緊擁抱着他,搖晃着他的身體,發出困獸一般嘶啞的聲音。卻始終得不到回應。直到端木甯被送到醫院的時候,周放依舊緊緊抓着他的手,反反複複叫着他的名字。在手術室前被醫生強迫分開了。那個醫院,長長的走廊,在太陽落山之後,變得更加冷清。上次,自己就在那裡抱着端木甯,眼睜睜地看着他媽媽被白布遮住身體,從面前推走。看着一臉無助的端木甯,周放便溫柔地擁抱着他,給他依靠。然而現在,又換成他進了手術室,自己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沒有人能給自己依靠,強自撐着,感覺周圍的空氣愈發寒冷。突然更加深刻地理解了他當時的心情。最在乎的人生死未蔔,而自己隻能無力地等待,除了等待,什麼都做不了。那種無奈的痛苦,像是一隻巨大的鐵爪,狠狠抓撓着自己的心髒。手術室的燈亮了很久。端木甯的父親也很及時地趕來了。&ldo;他怎麼樣?&rdo;男人的聲音明顯地發着抖,過來質問周放,周放低頭沉默着。&ldo;好了,你别着急,我先去找醫生問問情況。&rdo;跟來的古秘書一如既往的冷靜。&ldo;你說,我兒子會不會……&rdo;坐在椅子上,肩膀發着抖。&ldo;别亂想,據現場的交警說,刹車挺及時的,應該沒那麼嚴重才對。&rdo;古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然後又過來周放這邊:&ldo;你也不要太自責了,他會沒事的。&rdo;&ldo;我有種不好的預感……&rdo;周放攥緊了雙拳,輕聲地說:&ldo;他看我的時候,那種眼神,像是訣别一樣。&rdo;說着,身體也輕輕顫抖起來。古唯愣了愣,看着一向潇灑的周放那麼難過無助的樣子,這才意識到他也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少年,隻好安慰狀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後來果然如周放所料,端木甯從手術室出來後,被送進了加護病房……躲過了一劫,最終卻沒能熬過危險期。&ldo;心跳呼吸都停止了,他最終還是沒能撐過去……&rdo;古唯來通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面色凝重,一字一句地說着。周放輕聲地:&ldo;是嗎。&rdo;&ldo;他爸還在哭,我想把小甯火化了,骨灰帶去老家安葬,你……有話跟小甯說嗎?留時間給你。&rdo;&ldo;不必了。&rdo;周放輕輕搖了搖頭,看了眼玻璃窗内,那個被白布遮蓋着的人,&ldo;我要跟他說的話,會記在心裡。&rdo;周放出奇的冷靜,吓到了一向沉着冷靜的古唯。也在很久之後,才明白,&ldo;哀大莫過于心死&rdo;這句話的真正涵義。&ldo;他的骨灰,跟他媽媽葬在一起,可以嗎?&rdo;周放突然問道。&ldo;這……&rdo;&ldo;他說,他不喜歡陌生的環境,是我逼他走的……不想看着他一個人孤零零被葬在陌生的地方,跟他媽媽在一起,至少不會太孤單。&rdo;平靜地說着陳述句的周放,讓人覺得,一夜之間,好像突然長大了。&ldo;對不起,這個我沒法答應你,我從來沒盡過父親的責任,安葬他的事,就交給我吧。&rdo;江山突然出現在拐角處,垂着頭,顫動着肩膀,輕聲說着:&ldo;還有清兒的墳,我也會移回家鄉去,這些年她都流落在外,死後也該回去她長大的地方。小甯和他媽媽,還有他喜歡的繼父,我會把他們葬在一起,他們才是一家人。&rdo;&ldo;既然這樣,那就交給你了。&rdo;周放深深地看了眼被白布遮住的人,轉身離去。外面天亮了。清晨金色的陽光下,周放瘋狂地奔跑着。從醫院到家的那一段路,用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出了一身的汗也顧不得,到家之後便把自己狠狠摔到床上,緊緊抱着那隻端木甯送給自己的大熊。眼淚才終于流了下來。記不得哭了多久,隻知道那是自己記憶以來,第一次哭,也是最後一次。關于車禍的消息,溫婷和林微也隻是聽别人說起。心底疑惑,卻無從求證。端木甯這個名字,甚至成了周放的禁忌。周放把狗牽了回去。沒過幾天,那隻狗因為不小心吃了有毒的食物,死在家門口。躺在那裡抽搐的時候,周放隻是靜靜地看着。等它安靜了,才抱着它回到院子裡,埋在那棵樹下。後來周放一直很忙碌,把百川社社長的位置交給了一個叫甯軒的師弟。在大家都忙碌着高考的時候,周放便開始瘋狂地創作。第一部作品《狗血人生》,被一著名出版社的編輯看中,在高三畢業的那個暑假,順利出版。那個暑假,周放遠走他鄉。離開的時候,帶走了那隻棕色的大熊。一個人背着旅行包,到了北山市。旅行包最低層,用厚厚的牛皮紙包着一本書,如果拆開來,會看見那本書上畫滿了雞蛋。隻有兩本,一本被端木甯帶走了,剩下的一本,周放一直留在身邊。天河大學中文系。周放第一天入校就拍了文學社一磚頭,小師弟來踢館卻把高年級的學姐說得啞口無言。雖然他很嚣張,笑起來很痞,卻挺好相處,且不高傲,師兄師姐們對這位才高八鬥的師弟心生好感,便把周放納入了文學社。天河大學中文系的代表刊物,又經曆了一次徹底的大改革。主編周放的名字,也漸漸讓人熟悉起來。流暢的文筆,犀利的言辭,中文系大才子的稱号,當之無愧。可是,隻有他的舍友劉俊傑知道,被戴上一大堆高帽子的周放,也偶爾會在夜晚站在陽台上吸煙,露出寂寞的神色。從同桌到舍友,劉俊傑跟周放雖是多年的死黨,卻始終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麼心事。後來有中文系的美女跟周放告白,周放壞笑着說&ldo;實話跟你說吧,我以前喜歡過一個人,那個人走的時候,順帶拐走了我的心,現在站在你面前的這個軀殼,是沒有辦法給與你想要的美麗愛情的。&rdo;用這種奇怪的理由拒絕了好幾個女生,于是私底下,便有一些學妹們悄悄議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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