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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第1頁)

這些都無足挂齒,便是大小姐鐵了心要幫她,也總不好将她接到自己房裡住。阿秀女當面呵斥過幾個丫頭,可都是不痛不癢,雷聲大雨點小,也未見得真要為她出頭,衆人便曉得這也是大小姐的态度,都暗自放了心,這才是蘇家的規矩,小打小鬧,不足道哉,大節上不錯就行了。本來這等欺生的行為也持續不了多久,仆傭們各司其職,也沒那麼多閑工夫對宋金桂使壞。沒想到過不了幾天,竟然有個爆炸性新聞在蘇家霎時傳開,據說宋金桂在花房前被人打恰好讓大老爺瞧見了,向來不管家務事的大老爺竟然親自管了這個事,不僅責罰了那兩個打人的丫頭,還親自安慰了宋金桂幾句,誇她侍弄的盆景好,讓她親自挑一個送書房。這個消息猶如水入油鍋炸開,整個蘇家各路人馬頓時反應各有不同,各有各的微妙:西樓的二位太太當日在西樓廳堂裡說笑抹牌了許久,又慷慨地把赢的錢拿出來,買點心請女先生上門唱木魚歌,一直熱鬧到掌燈時分。東樓這邊,蘇錦瑞笑眯眯地吩咐人上永漢北路的北新書局訂新書,津津有味讀到半夜。蘇錦香卻在房中不小心摔了一隻梅瓶,二姨太不得不拿自己私藏的另一件瓷具給她補上。老太爺那一切照舊,沒人敢為這點小事驚動他,衆人猜測,他大概連誰是宋金桂都不曉得。☆、蘇錦香八蘇錦香與旁人以為的不同,東樓裡的二小姐蘇錦香并未對自己稱謂前加諸的“二”字深惡痛絕,她甚至覺着,幸虧自己生在東樓,排行老二,則有了比做“大小姐”更為寬裕的進退餘地。她是姨太太所生,上頭有嫡長姊,底下卻無弟妹,小時候不懂事,她還有委屈,不說旁的,蘇家逢年過節去小洋樓給老太爺叩頭,一溜小蘿蔔頭齊齊跪下,排在前頭的幾個隻能是正房太太所生子女。無論二姨太給她打扮得多玉雪可愛,她那天表現得多乖巧聽話都無用,她隻能跪在一堆兄弟姊妹後面。她身闆矮,拼命直起身也隻能瞧見祖父頭頂瓜皮帽上綴着的綠翡翠。等磕完頭被祖父叫道跟前問話的,定然是那幾個排前頭的孩子;年夜飯後分下來給孩子們的煎堆糖三角等油果子,她也定然不如分給長姊蘇錦瑞的豐盛;待守歲時長輩們塞到她手上的利是錢,不用比,她也曉得比蘇錦瑞的薄。可随着年齡漸長,蘇錦香的看法卻與以前不同。她的眼光一旦越過那幾個油果子和那點壓歲錢,便慢慢體會出做二小姐,尤其是做東樓的二小姐那些說不出的好。照舊時代的規矩,姨太太所生子女,原本是輪不到本人教養的,可蘇錦香生的年月好,清廷覆滅,民國方興,士農工商都亂了套,更遑論尊卑嫡庶那點老規矩。她的祖母嫡母都早逝,頭上沒了最有資格管教她的女性長輩,其餘親戚不願多事,大老爺也不願多管,她自然而然就跟在親娘身旁長大,整個東樓沒個正經女主人,二姨太的威風抖了十幾年,在她最風光的時候,哪裡是二小姐比不上大小姐,簡直是反過來,大小姐都得看二小姐的臉色。雖說好景不長,二姨太犯了老太爺的忌諱,又被邵太太鬧了一場,從此在蘇家有些短了底氣,難免畏手畏腳,可她再短自己,也斷不會短了親生女兒。蘇錦香小時候管二姨太不叫“二媽”,而叫“阿媽”,她同蘇錦瑞争東西,一句“這是我阿媽給我的,有本事讓你阿媽死過反生,也給你弄同樣的”,就能噎得蘇錦瑞說不出話來。後來她再喊二姨太“阿媽”,就被蘇錦瑞告到大老爺跟前,大老爺是個怕事的,深恐這叫法被老太爺聽見,又要譏諷自己這一房沒規矩,便發脾氣要她改口,蘇錦香這才在外人面前改叫二姨太為“二媽”。二姨太疼愛她,是帶了委屈的疼愛,這裡頭有她自己的委屈,也有替蘇錦香抱不平的委屈。當年生蘇錦香時,恰逢蘇大太太病重,整個蘇家都圍着大太太轉,誰也怎麼在意一個姨太太生孩子的事。孩子還在襁褓,又遇上大太太逝世,大老爺倍受打擊,十天半月見不着人,别說給蘇錦香辦百日酒,就連抱都沒抱過她一下,最終分發給親朋戚友的紅雞蛋和酸姜都得偷偷摸摸,生怕沖了大太太的靈。蘇錦香長這麼大,從沒斷過她命克嫡母的說法,西樓那邊傳來的留言更是簡單粗暴,認為大太太就算不是她克的,也是她氣的,終歸跟她脫不開幹系。二姨太聽了火冒三丈,卻不曉得找誰算賬。大太太死不死,全賴她自己命比紙薄,幹她什麼事,幹她的女兒什麼事?她從進了門,可從未對大太太不恭敬過,做姨太太是最規矩不過。說句更明白的,便是她想不恭敬,也得有機會啊。大太太一病,大老爺十天裡頭也未見得能進她房中一兩次,心神全都撲到對大太太的歉疚裡;大太太一死,大老爺成日忙着修身格物,清心寡欲,能想到她的時候也有限,連帶着對蘇錦香也未見得真上心。二姨太為生了蘇錦香深感愧疚,因為她排行第二,沒投好胎,托生到姨太太肚子裡,也因為二姨太沒法像大太太那樣,彙豐銀行裡頭為女兒早早存了嫁妝,都一腳踏進棺材了,還能有餘力為女兒尋個門當戶對的邵家大少做女婿。這時候她才深深念及做太太的好了,明明都是一樣嫁入蘇家的女人,論出身,她祖上可是出過舉人的256文學;論德容言功、織絍繡組,她遠遠比那個病歪歪的美人燈要中用得多,可這些有什麼用?正房太太哪怕在病榻上伸出手,能夠到的地方也比姨太太遠;正房太太成天躺在床上什麼也不用做,可就有旁人堆着金山銀山到她眼前任她揮霍。大太太當年喝的那種神仙妙藥,一個扁玻璃瓶子就抵她幾個月的月例,更遑論稍微能動彈下地,廚房裡立即參茸不斷,跟流水似的送到她嘴邊隻求她嘗一嘗。二姨太想,她有什麼地方比不上大太太?從頭到尾,她隻比不上一樣,這一處比不過,導緻處處都比不過。可惜這都是二姨太的念頭,卻不是二小姐的念頭。蘇錦香雖然在二姨太身旁長大,卻向來自有主張。在她看來,民國了,報紙上天天都講新風尚、新氣象,她也要講新意識,新觀頭。這個新指向的最直接,指的是她與蘇錦瑞。在她看來,她們倆姊妹,與其說是嫡庶之别,不如說是财産繼承上的區别。可什麼是财産繼承呢?蘇家那些商行店鋪是分不到女孩兒們頭上的,輪到女孩兒的往往是陪嫁,陪嫁多寡,又由直系父母掌握。東樓大房的老爺生怕給自己添麻煩,對兩個女兒從來都不患寡而患不均,壓根不會私下多給蘇錦瑞錢。正房太太病逝多年,二姨太實際上便是女主人,不用蘇錦香動腦筋,她親娘自不會在這種大事上讓她吃虧,說不定還會使出渾身解數,把本該給蘇錦瑞的搶過來塞給自己女兒。蘇錦香小時候耳聞目睹,人人都說長姊身家豐厚,最是闊氣,可随着年齡漸長,兩姊妹樓上樓下住着,蘇錦香細細打量她的花銷穿戴,往往還不如自己。蘇錦香這時就曉得冷笑了,又有些可憐她,暗歎到底沒人真心替蘇錦瑞打算,頂着“存款”的花架子虛噱頭過了這麼多年,把日子生生都過到名聲上去。名聲越響負累越重,逢年過節給底下人的賞錢都不能封得比旁個少,一少人就會說,大小姐這麼有錢還死摳,難聽之極。可見頂這種名聲什麼用?還不如自己暗地裡攢多兩件首飾,起碼神不知鬼不覺,反而能謀個心安。人人都說蘇錦瑞有錢,可瞧在蘇錦香眼裡,她過得卻不如自己痛快。旁個不說,她要買什麼,撒個嬌,訴個苦,大老爺二姨太多半都會允的,換成蘇錦瑞行嗎?二姨太是覺得生了她就先虧了她,物質上就不肯再短了她的;大老爺是萬事不過耳,甯可私下補償,也不願聽她抱怨鬧騰。那大小姐那兩萬塊存款實際上代表什麼呢?若蘇錦瑞嫁得好,這點錢拿到省港澳數得上名的富戶人家裡做媳婦,也比不過舊時代嫁女兒的十裡紅妝,充其量不過面上好看;若嫁到一般人家,這點錢拿來維持小康尚可,可萬一要倒黴點遇上兵荒馬亂,夫家又不争氣,那連體面日子也過不了多久。關鍵在于,這是一筆人人知曉的錢,一等蘇錦瑞出嫁,有的是千方百計朝她伸手的人。這麼一算,蘇錦香甚至都同情上了蘇錦瑞。她是學不來蘇錦瑞的洋學生派頭,站在一色的漿硬白襯領英格蘭綠呢裙的私立女中學生中,她誠然沒有這些女孩的張揚漂亮,可她有超乎年紀的洞察,早早便看明白這身時髦裝束下的拘謹。她不會為此而逼自己去考女中,去學一堆不頂吃不頂喝的洋知識。從這點看,蘇錦香甚至比蘇錦瑞看得更明白,她既學點舊時代閨閣女子擅長的詩詞女紅,也請過家庭教師上門教授點新派女郎必備的英文;她既能寫一手整齊娟秀的簪花小楷,也會看點市面上流行的白話文小說。蘇二小姐對樣樣東西都是點到為止的,唯獨對怎麼做“二小姐”深谙其道。在她看來,“二小姐”的特權,“二小姐”的方便,全在“嬌嗔”二字之上,其中分寸的拿捏,斷不是洋學堂裡能教導的。她不用如蘇錦瑞那般一天到晚擺出大小姐的架勢,裝一幅生怕旁人不曉得她“進步”的派頭去虛張聲勢;她也無需經受嫡母為難之苦,不用如西樓那邊姨太太生的堂姐妹那般,見着正頭太太,個個如經了霜的鹌鹑。太太高興時要會湊趣說笑,太太不高興時要曉得垂頭低腦,恭順聆聽訓斥。最要緊的,西樓裡那幾位姨太太所生的堂姐妹,荷包永遠都是癟的,裡頭的角銀都不夠她上四牌樓買兩回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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