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婆娑,窗畔燭火。安靜的客棧房間成了能避一時風浪的港灣。待到用從院子裡打來井水沖過涼,再和着新衣躺在床鋪上,沈桐兒幾乎失去了知覺。她自來韌性十足,不管在外面受到怎樣的傷都拒絕叫苦,可昨晚在水底的沖撞還真是厲害,此刻再觸摸被頂到鐵網的肩骨,依然隐隐作痛。……不會是裂了吧?小姑娘叫苦不叠地倒抽口冷氣,摸索出藏在被褥裡的赤離草,忍不住在傷病中有些想家。心正寂寥迷茫的時候,忽不知哪來了陣冷風,吹得木桌上燭火顫動。沈桐兒立刻半坐了起來,聽聞到門外響起年邁的女子之聲:“沈姑娘,你睡了嗎?”19黃知府之死自從追尋着赤離草的蹤迹來到這水城之後,沈桐兒便誰都信任不起了。唯一背景單純的阿古已然灰飛煙滅,此刻再來拜訪的,怎麼可能是善心之人?她扶着傷口披衣起身,擡聲詢問:“哪位?”“金銀島秦阿婆。”那女子回答中帶着慈祥笑意。沈桐兒趕忙打開門,果然是在巨船上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富貴老太太。她擡袖輕咳,眨眨大眼睛問道:“婆婆,夜深了,您找我有什麼事嗎?”秦望春命身後曼妙的女仆将禮物堆到桌上,而後揮退她們,毫不見外地扶着小姑娘款款落座:“聽聞沈姑娘不顧安危疲倦,多次潛入夜錦河撈屍,老身實在是欽佩,黃知府下令近日我等遊船不可營業,正好有空來看看你,雖然現在天熱水溫,但女子沾染太多濕氣總是不好的,所以為姑娘帶了些溫體祛濕的藥材,算是小小心意。”“舉手之勞而已,就不用送東西吧?”沈桐兒并沒有忘記金銀島上曾對自己多加警告的舞娘,歪着頭再度追問:“難道婆婆是想我幫忙做些什麼?”“不,沈姑娘你誤會了,老身想隻是替南陵原的百姓感謝沈姑娘,像你這般年少卻深明大義的孩子實在不多。”秦望春笑的皺紋都要舒展開來:“不知姑娘年芳幾何?”沈桐兒此生隻願與雲娘親近,被她握住手後難免肢體僵硬,抽回胳膊道:“等到年底就十六歲了。”“正是如花似玉的時候啊,可惜我的兒子久病體弱,不然真想為他說門親事。”秦望春歎息道。沈桐兒頓時臉紅:“我、我沒打算嫁人的!”此話倒并非玩笑,畢竟她從未有過同齡摯友、也明白身為禦鬼師活不過太長的時間,故而常常叨念要陪着雲娘度過此生。半是不谙人生的胡話,半是未經雕琢的真心。秦望春聽後當然不以為然,微微笑道:“沈姑娘還沒長大呢,等遇到心儀的公子,自然就不會有這等傻念頭。”滿心都是異鬼之危的沈桐兒被搞得有點發懵,喃喃着找不到話來回答。幸好秦望春沒再講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話,移開目光道:“其實老身今夜前來,除了給姑娘送些藥材,還想多勸姑娘一句,萬萬不要在南陵原越陷越深了,我們的根在這裡,沒辦法輕易離開,但姑娘又是何苦呢?聽守城的官爺說,河底不知名的屍骨小有上百具,說明周遭陰氣之重,非同小可啊。”原來又是勸退的。之前硬的手段不奏效、此時竟然來了軟的?沈桐兒摸着下巴露出狡黠的笑來:“多謝婆婆關心,講實話我也沒打算把性命交代出去,更何況娘親還在家裡苦苦盼望,所以等身子養好後,也是時候告辭了,反正黃知府從玉京請的管家禦鬼師比我厲害得多呢。”“那就好、那就好。”秦望春放心地摸摸她的頭:“可惜我家相公走得早,否則生個如沈姑娘般聰明可愛的女兒,那該是何等幸事。”沈桐兒滿臉單純暖色,直到經過一通寒暄将這老太太送走,才關上門冷靜下神情。金銀島是南陵原最富有的商鋪,内裡高手如雲,非常人可知。所以秦望春不指望自己的保護也并不奇怪。隻是……她在這種時候講這種話太突兀,畢竟隻有一面之緣,無事心疼自己的安危做什麼?多餘的舉動做出來,反倒有些像亂了陣腳的無知婦人。況且永樂門與金銀島的關系千絲萬縷,難道……沈桐兒走到窗邊,推開縫隙望向遠處燈火輝煌的巨大遊船,它因停業而陷入的安靜有些落寞之感,但仍舊亮到她眼睛發暈。世間有光明,是因為有黑暗。明都是用暗來襯托的,而暗也必須躲在明的背後才能藏污納垢。其實這個道理再簡單不過了。習習夜風吹拂着小姑娘輕柔的劉海,讓她忍不住揉了下鼻尖,露出重拾信心的笑意。——夜色似滴入清水的墨汁,不知不覺就蔓延到所有隐秘的角落。三更天的南陵原,已然靜到隻剩樹影與蟲鳴。擔驚受怕的百姓們睡着。精疲力盡的桐兒睡着。老來卻無半個安穩日的黃知府也睡着。寂靜的宅院中似乎沒有任何聲音。作為瓊州的父母官,黃思道的心情因為南陵原突發的一個又一個事件而格外沉重。不知道危險還要怎樣繼續,也不知道玉京會不會傳來把他革職的消息。閤眼前想得太多,睡眠便會變得容易被打擾。黃思道搞不清自己為何會醒來,半睜着眼睛糊塗了片刻,才發覺是因房間裡有奇怪的吧唧聲,很像有人在吸吮多汁的水果,他伸手摸到空蕩的床邊,這才坐起來急道:“譽齊……”原本好端端陪在身側的孫子又不見了!黃思道環視屋内,連負責值夜的侍女都沒了蹤影,不由赤着腳落地尋找。吧唧,吧唧……奇怪的聲音仿佛是從床底傳出來的。年邁的老知府緩緩點上油燈,端着附身尋找:“譽齊,是你嗎?”沒想剛趴在冰冷的石地上,他竟然對視上了張鮮血淋漓的小臉,正是瘦到隻剩下把骨頭的孫兒!黃譽齊半趴在那裡,身邊躺着的侍女早已成了屍體,肚子被不知名的東西慘烈的挖開,紅嫩的腸子拉出來很長,其中一段正咬在小孩子的嘴邊。黃知府吓倒腦袋嗡一下炸了,毫無知覺地将手中的油燈摔落,顫抖地朝後挪動,仿佛不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事實。他原本可愛的孫子眼睛黑漆漆的,半點眼白都不剩,放下腸子從床底爬出,用陰冷的聲音說:“爺爺……我餓……我好餓……”黃知府瞪大眼睛,終于在他淌着血的手抓住自己的時候,發出了慘烈絕望的叫聲:“啊!!!”——太陽又一日照常升起。好生休息後的沈桐兒照舊早早地梳洗完畢,邊咬着剛從樓下買來的包子,邊翻找秦望春留下的禮物中有什麼好東西,正獨自啧啧稱奇于金銀島的闊綽時,忽聞外面傳來陣激烈的鑼鼓聲。她趕忙跑到窗口看熱鬧,隻見平日守城的兵甲正嚴肅地列于道路兩側,護送着從城外進來的陌生武将。難道是玉京的幫手已經到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沈桐兒馬上跑到樓下,抓住店小二追問:“外面那是誰呀?是玉京的禦鬼師嗎?”“哎呀,是駐紮在我們瓊州的伏虎營參将。“店小二的消息向來靈通,壓低聲音道:“沈姑娘,你還沒聽說嗎?黃知府——死了!”“什麼?!”沈桐兒大驚失色:“怎麼回事?”“具體小的也不清楚,是每早到黃府送蔬菜的小哥告訴我的。”店小二長歎一聲:“這南陵原真是越來越危險,也不知道新知府是誰,能不能來個三把火将那些異鬼捉住。”沈桐兒才沒時間陪着他在這裡感慨,也顧不得外面正在清道,尋着側面的窗戶翻牆而上,便急匆匆地朝黃府奔去。——果不其然,這日的黃府已經收起了妝點顔色的彩綢與鮮花,四處凄清、人人缟素。依然穿着紅衣的沈桐兒出現得格外刺目,她跳進院子後便捉了個稍微眼熟的家仆追問:“出什麼事了,現在什麼情況?”家仆面色慘白如驚弓之鳥,嘴動過好幾下卻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最後歎息道:“……沈姑娘請随我來。”雖然靈堂是臨時搭建,但依然顯出了富貴人家才有的精緻。沈桐兒被帶進去後,随即便看到剛剛街上騎着高頭大馬的壯碩男子,正是店小二口中的參将。家仆介紹道:“表姑爺,這位就是沈姑娘。”“久仰久仰,在下周正。”男子拱手道。沈桐兒慘白着臉望向棺材裡的屍體,見黃思道被換上了體面的衣服,脖頸處已經完全撕爛,有明顯的啃咬痕迹,不由問道:“周大哥是新任的知府嗎?黃知府到底是什麼死的?難道來了異鬼?”周正回答道:“不,在下隻是瓊州一位參軍,算是黃知府的遠方親戚,聽聞他遭難,特來幫忙處理後事,由于事發突然,朝廷還沒有傳來州官的調任消息。”沈桐兒點點頭。守在旁邊的家夥惶惶道:“昨夜三更左右,老爺房中忽然傳出慘叫,是守在他院子裡的護衛最先進去的,當時屋内因燈油傾瀉而着了火,黃老爺正倒在火焰和血泊之中,旁邊守夜的丫鬟早就斷了氣,五髒六腑都被拽了出來,除此之外……就、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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