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抒情對象不是自己,劍子才不管他是吟離騷還是發牢騷,笑嘻嘻地戳穿說:“吞佛童子不好對付吧?”
龍宿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繼續念下去,一聽他的話,立刻把不吉利的句子丢到一邊,“汝見過吞佛?”
“就在白天在孤兒院,他和宵都在。”劍子坦蕩蕩回答,這本來就是他點出話題的目的,“龍宿,你知道宵有阿斯伯格綜合症嗎?”
沉默了一兩秒,龍宿還是實話實說:“會全力收購宇聲,這是重要理由。”
隔壁桌轟地爆起一陣笑鬧聲,巨大的聲浪吸引了會場裡一大半的目光,龍劍兩人也不由地随之注目。卻原來是新娘的舊日追求者想借着酒意來個最後的擁吻,被行動敏捷的新郎中途劫胡,一嘴正好親上。周圍看得人笑得前仰後合,紛紛鼓掌要求再來個背背山之吻,新郎和追求者都是臉色發綠,恨不得馬上沖去洗手間擦嘴。
這麼一鬧騰,整個場内的氣氛忽然就發生了偏轉,先是遠處一桌有個男聲忽然高叫“元雪我愛你”,換來同桌人陣陣噓聲。再來是上首某桌一位帥哥猛然起身沖到伴娘面前拉住求婚,卻是楚君儀交往中的男友。到了這個地步,婚禮好像成為了畢業典禮或是告白情人節,這一桌那一桌甚至都聯誼起來,真叫一個鼓舞喧騰。知道年紀大的人不耐嘈雜,新郎新娘趕緊再去敬了一輪酒,又是連連道歉,讓他們可以先行退場。就這麼來往魚貫的當口,一對氣派不凡的中年夫妻相互挽着走過來,招呼龍宿準備先離開了。
隻一眼,劍子就知道他們是龍宿的父母,且不說疏樓夫人和龍宿有七八分相像的眉目五官和一對酒窩,隻看旁邊這位發帶銀絲的老先生,既儒雅又倨傲的獨特氣質就和兒子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龍宿立刻起身,規規矩矩站在父母身邊,疏樓夫人又交代了兒子幾句,雖說現場太吵聽不清内容,劍子大約也能猜到總歸是天下慈母總愛唠叨幾句的起居叮咛。離開前,疏樓夫婦還特意向兒子的朋友點頭微笑,仿佛對沒能來直接打招呼表示歉意,除了忽悠人外一輩子沒做過虧心事的劍子仙迹感覺壓力有點大……
等到龍宿回來,劍子早早失去了讨論宇聲的心情,不待他阻止,已經拎着杯子撤退回了自己桌。咳,吾真的沒想将汝介紹給父母,這樣風聲鶴唳好友你是何必呢……被戀人丢下讓龍宿又開始有了抒情的欲望。
八堡那桌此時已經完全陷入了群魔亂舞的狀态,喝高了還不依不饒硬拉着拼酒的,四處尋覓認識的妹子來一杯的,捉對猜拳說出五魁首出了個八的都算還好,兩隻小蜜蜂飛着飛着飛桌子底下也有一個了。唯有實力派八堡,劍子走的時候他在埋頭苦吃,劍子回來了他還在埋頭苦吃。不止把本桌的三盤點心全幹光,還從隔壁桌順來半盤子金銀饅頭和一碟榴蓮酥。
看得劍子心驚肉跳,不得不勸他:“少吃點吧,我可不想送你去醫院。”
八堡淚光閃閃地回他:“老大你就别勸我了,女朋友說我太胖要我節食減肥,吃完這頓就沒有下頓了!”其語調之悲怆,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連劍子都不忍心阻止,隻得出去給買了瓶紅茶,讓他吃完好消食。
婚宴的高潮很快就來到了,新郎新娘換了一身西式婚紗走上紅毯準備離開會場,之後會登上花車送往新房。所有還在場的年輕人都站起來了,邊鼓掌邊圍過去等待新娘丢下捧花,連八堡都放棄了掃盤的機會沖了上去。這類熱鬧向來跟劍子無關,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也該撤了,他也起身,卻是往反方向另一個門走過去。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叫了一聲:“鳳兒——”
人群簇擁裡的穆仙鳳幾乎是立刻捕捉到了這個聲音,和默言歆相對一笑,她眉眼彎彎地舉起了手,在大家期盼的目光裡,用力地把花束朝遠處扔了過去。
龍宿的叫聲劍子也聽見了,他腳步一頓,訝異地循聲望去,正好見到一個粉紫相間的花球向自己飛來。反射性地邁出一大步把它接在手裡,劍子心道一聲不好,還沒說話就被周圍爆發的歡呼淹沒了。
“兄弟!捧花讓我吧,我出一百!”“新娘花束才值一百嗎?俗氣!這位儀表不凡的帥哥你讓我吧,這兩百塊是我的心意。”“嗚嗚,老大,今天拿不到這花媳婦兒一準讓我跪鍵盤,别忘了我也是為你披荊斬棘趟過無數bug的人呐!”
劍子小退一步,閃開準備抱大腿的八堡,果斷把花往旁邊人懷裡一塞,一臉的無辜:“八堡兄,行此大禮是為何?”
“當然是,呃……”八堡準備了大量糖衣炮彈,擡眼一瞧,老大旁邊的竟是疏樓大boss。掂量了一下勇者鬥惡龍的成功率,他瞬間縮了,嘿嘿笑着狗腿了兩句boss依舊龍鱗風采華麗無雙,乖乖回去繼續和飯菜戰鬥。禍水東引的效果立竿見影,龍宿這位爺往那兒一站,防彈玻璃都攔不住的大款氣場撲面而來,準備出錢的一衆哥們兒紛紛歇菜了。
見衆人散盡,龍宿冷冷瞥了遠處幾個躍躍欲試的姑娘一眼,轉臉就笑眯眯地又把花束放在劍子手裡:“好友,新娘捧花意義重大,你今日大走鴻運,可要好好珍惜。”
“哦,那我可要感謝你提供的這份‘好運’了。”劍子細細端詳手中花束,潔白的緞帶将粉色玫瑰和紫色郁金香緊緊簇擁在中心,花瓣間有細小的白色珍珠做點綴,風格富麗雍容,一看就覺得熟悉到眼痛,“玫瑰倒是應景,紫色郁金香有何說法?”
龍宿雖然沒想掩飾這束捧花來自他一手策劃,也不會大煞風景的事事說明白,隻是望着劍子深深一笑:“自然是一樣應景,不止應在鳳兒默言歆,更應在……汝吾。”
最後的兩個字說的輕柔,如送和風,吹在劍子耳中,讓握着捧花的他,頭一次不想追究龍宿在外頭亂說話:“我們走吧,我還有些事想問你。”
喜宴會場距離市中心很有一段,出門來已經九點多,隻好去了較近的劍子家。一開始龍宿還對不能把劍子拐回家過周末還有些怨念,在看見戀人翻箱倒櫃找出一個非洲陶罐,把花束好好地放在床頭後,忽然覺得這樣也不錯。
——這是借鳳兒的手送出花,幻想着它能長長久久地開放在床頭,在劍子每一次睜開眼迎接朝霞、每一次閉上眼墜入夢鄉時候,能聽見隻為他而說的那句話。
龍宿設想了好幾個戀人知道花的含義後變得旖旎的場景,誰知道劍子擺弄完花之後根本沒去開電腦,反而是一臉認真地坐在面前:“對宵的團隊,你是怎麼打算的?”
為何别人在新婚洞房,吾卻在一本正經談公事?這個夜晚的走向讓龍宿相當不滿,劍子的反應也讓他相當不解:“好友,吾記得汝從無幹涉他人工作的習慣。”
“我擔心,”劍子忍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我擔心你會踢走吞佛,就像對許仁秀或者……路飛雨一樣。”
換了一個月前的疏樓龍宿,面對劍子的質問,有的是搪塞的辦法。遠的不說,面上他隻占宇聲35股份,要踢走管理層最上面的吞佛童子就是奢談。可是現在的龍宿不能夠——攤牌那一天毫不掩飾的難過,和好那一天毫無虛假的關心——他無法對曾這樣對自己的劍子說謊:“吾是有打算先收購恒瑞的15股份,然後……在關鍵時刻卡一下,讓項目延期。”
再然後也不用說了,龍宿最擅長的事之一,就是拿錢砸出一條路來。這手段不算光明正大,也在正常的商業行為範疇内。ui和宇聲起始目标并不一緻,想來吞佛也沒有指望過龍宿會精誠合作,否則就不必在股權份額上處處設防。劍子想來,吞佛肯定不知道龍宿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如果了解後者對項目賺錢與否完全不感興趣,隻想拿走公司最核心的人才和技術,肯定不止于作出開門揖盜之舉。再一想,他又覺得不對,龍宿肯定也要賺錢,但按他的風格,一定沒打算過光靠産品掙錢,是要再來一次ex戰網呢?或者是直接包裝去香港上市玩筆大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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