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東剛從鎮裡回來,就發現這村裡的氣氛不對頭,貌似這不對頭還是沖着他來的,沒瞧見那些三姑六婆們看向他的眼神中都帶着絲說不明的怪異?
裴東心裡咯噔一下,這是出什麼事兒了?
急步往家裡趕去,待遠遠看着家門口那棵老樹上拴着的那匹骨瘦如柴的老馬時,裴東臉色明顯僵了一下,這匹毛色斑駁的老馬他如何不認得,想當初他去韓家提親時,這匹老馬還不滿的沖他撂蹶子呢。
裴東沉下了臉,容不得他不多想,他那兩眼朝天的嶽家突然來人了,這讓他有理由懷疑,是不是那位又折騰起新花樣來了?
那位自打丫鬟被放出去之後,就每天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鬧着好幾次讓給她配個丫鬟,隻不過他都沒同意,本來就是農家,配什麼丫鬟?先前有也就罷了,現在既然放出去嫁人了,就得遲早适應在村裡的生活,如果依然嫌棄他裴家,孩子生了之後,她要走要留他都無所謂。
裴東剛一進門,裡頭的人就聞聲趕了出來,最先出來的是個頭戴青色濮頭巾的幹瘦中年男子,裴東認得此人,此人喚做阿貴,是他嶽丈家裡的一個仆從,裴東早先見着這人久很是不喜,一個大男人整天卑躬屈膝的不說,還勢利眼的很,讓人看了就覺得礙眼。
裴父裴母也跟着出來了,後頭跟着他小弟裴南和二妹裴英,就連他家那位整日裡吟詩作對,仿佛見不得人煙的韓娘子也挪動着小步慢吞吞的出來了,雖是如此,那臉上揮之不去的陰郁是個人就看得出來。
裴東狐疑這阿貴來所為何事,剛把獵物放下,那阿貴就滿臉堆笑的小跑過來,有意無意的往地上的獵物瞟了一眼,嘴角往上一翹,笑得愈發真誠:“姑爺安好,小的阿貴給姑爺請安了。”
裴東實在受不了他那矯揉造作的勁兒,敷衍的嗯了一聲,禮節性問道:“嶽丈他老人家可好?”
阿貴的臉上頓時浮現感動之色:“難得姑爺有如此孝心,若是讓老爺聽到不知會有多高興!”說着竟擦了擦眼淚“姑爺有所不知,前陣子老爺出去訪友,不小心摔了一跤,竟把腿摔斷了!藥也吃了不少,這腿還是疼得跟啥似的,讓我們這些下人看了也是心疼不已…”說着又看了裴東一眼,眼裡似有控訴“本想着來告訴姑爺和小姐一聲,偏老爺不讓,說姑爺小姐新婚燕爾的,沒得叫你們跟着擔心…姑爺小姐家來的時候自然會看見…”
裴東眉頭一皺,這是怪他們不上嶽家門呢,當初韓娘子是沒有回門,出了那麼多事,誰都沒提這回門的事兒“此事是我們做的不對,年關将至,我們本打算這兩天就去給嶽父送年禮,沒想到你們先過來了…”
“老爺怎會怪罪姑爺呢?姑爺可是老爺親自挑的女婿,再沒有差的”阿貴眼神閃躲不與裴東對視,支吾着:“老爺治病花了好些銀錢,家裡現在又沒有産出…”
不等阿貴說完,裴東已經知道這厮是來幹什麼的了。
裴母一聽,這是來借銀子的?她哪裡肯借,那彩禮這麼快就花光了?她可不信!一張臉頓時就拉了下來,忍不住回頭狠狠剜了那韓娘子一眼,本就不是善茬的她剛想上前哭窮,被裴父一把拉住了,這事讓兒子自己解決吧。
裴東從懷裡掏出十兩銀子,遞了過去:“以後有事就直說,嶽丈家裡有難我裴東也不是袖手旁觀之徒”縱然想着放韓娘子家去,但是她現在占着他裴東媳婦身份一天,他就得管。
裴東還以為他把銀錢給了,這事兒就了了,不想那阿貴卻不接,斜眼瞅了下,就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呦,姑爺,這是打發叫花子呢?這點錢,都不夠我們家老爺買筆墨紙硯的…”
還沒等裴東發怒,這裴母終于忍不住了“還打發叫花子!敢問哪家叫花子能讨得十兩銀子?!親家自打把姑娘嫁與我裴家,現在不過兩月有餘,那百兩嫁妝就花光了啊?就不知這親家老爺都花在什麼地方了?這女兒成親也沒見着像樣的嫁妝!”裴母對此事不滿已久,她裴家花了百兩銀錢娶這韓娘子進門,他韓家居然連個像樣的嫁妝都沒配送!
見着自家人被欺負,韓娘子一張臉羞憤的通紅,再也無法面對這一幕,怨恨的垂下眼,轉身扶着肚子就往自己屋裡去了。
攤上這樣的親家,裴母有苦無處說,這才忍不住說了兩句,就看見那小娘皮子施施然的就打她面前經過,裴母更是氣的直哆嗦,要不是這小娘皮子肚子裡懷着她裴家的金孫,她真是恨不得揪着她頭發往門上給她磕醒!
裴母氣憤無處發洩,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拍地開始幹嚎起來:“天老爺啊!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裴東的握緊拳頭死死的抑制着即将爆發的情緒,陰沉着臉問道:“那十兩銀子不夠,你是打算要多少兩才夠?”
那阿貴剛開始不肯吭聲,被裴東一瞪,才支吾着道:“前頭不是聽說姑爺打了隻豹子麼,那連皮帶肉的怎麼說也能賣上百多兩的銀錢吧?如今老爺手頭拮據,不得已才像姑爺這裡周轉一二,畢竟老爺是秀才出身,若真想借銀錢,随便和哪個鄉紳一開口,他們還不得巴巴的送來?跟姑爺開口,那是因為老爺把姑爺當親兒子看,這也是姑爺的體面不是,可是姑爺這一出手隻有十兩,這不就是生生的打老爺的臉,小的回去也不好交差不是,老爺姑爺的面上也不好看不是?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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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你就說你這次來打算借多少銀錢?”裴東打斷阿貴的話。
阿貴沒敢再說話,隻是顫顫巍巍的舉起一根手指頭,衆人齊齊吸了口氣,他們可不會天真的以為那是一兩十兩的意思,他們都懂,那是一百兩!
裴母氣的舌根發麻,跳起來指着阿貴罵道:“臭不要臉的!把你賣了有沒有一百兩?!”
阿貴吓得迅速說道:“老爺說了,若是親家不方便的話,五十兩也是湊合的!”
裴東沒再說話,又掏出二十兩,總共三十兩,一股腦的摔到阿貴身前:“三十兩,我能幫嶽丈的就這麼多了,畢竟我裴東也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我也有一大家子要養活,你家小姐也已經有了身孕,往後的花銷隻會更大,你能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罷,我就能隻能幫到這裡”就這些銀子還是他剛賣了獵物得來的,都沒捂熱乎呢。
阿貴趕緊撿起銀錢,一溜煙的走了,邊走還邊嚷道:“馬上過年了,姑爺别忘了去送年禮啊”說完解下繩子,牽着老馬就趕緊走了,至于小姐有身孕這事兒,裴家也是早就派人告訴了老爺,老爺也是略有懷疑,但是這事不能說,隻能當聽不見。
待阿貴一走,裴母就氣的破口大罵“造了什麼孽,找了一個這麼個親家!這借了銀錢不說,還惦記着年禮呢!這借的銀錢我看就是肉包子打狗了!”
裴父也心裡明鏡,隻怕以後這樣的事兒不會少,也有點反感,當初他就覺得這門親事不成,奈何自家老婆子和兒子都一門心思的要娶人家,他也隻能同意,韓家那樣的人家本就不是他們這種小門小戶供的起的,現在正應了自己的猜測,可是能怎麼辦?還不是得忍着,裴父拍拍裴東的肩膀,歎口氣,轉身就進了屋,裴東也是無奈,誰讓自己當初豬油蒙了心,錯把明珠當魚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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