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景七知道,有的地方不一樣了,比如比起他的記憶來,這場動亂要來得早得多,也突然得多。所以他心裡沒譜。一個月連失九城,瓦格剌人如入無人之境,這更是從沒發生過的。朝廷上紛紛亂亂地在吵,他心裡也在思量。赫連钊明顯是想趁亂弄死他這老不死的父皇,接下來的事情在他看來,大概就很容易了‐‐比如老皇帝死了,他覺着自己手裡有些兵權,而這些兵權可以以平叛為名,繼續擴大,然後就可以公然造反。太子再怎麼厲害,再得到多少朝廷重臣的支持,可那幫老頭子也就是嘴皮子和心眼子上的功夫,有什麼實權呢?實權是要真刀真槍地打出來的。這些年赫連钊一直被太子壓得低低的,因為太子手上有他的把柄,當年兩廣的東西若是在老皇帝面前一擺,估計他下面的命運得比入了宗人府的那位還凄慘,可如果老皇帝識趣地搬去地府頤養天年,誰還管他是不是造反呢?太子是個穩妥人,自然不肯冒這麼大的險,所以極力反對。赫連沛是什麼歲數,有多少斤兩,除了他自己不明白,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一出去,恐怕就真回不來了,到時候山中沒了老虎,赫連钊這隻猴子稱了霸王,可是要亂作一團,然而……難不成就這麼和赫連钊磨下去麼?景七有些厭倦這種日子。哪怕真是赫連翊繼位,哪怕赫連翊不讓他離開京城,至多也就是沒那些個天南海北的自由,起碼不會再讓他每日午夜夢回,都滿腦子這些個争權奪勢的腌贊事,也有些消停日子。大慶百姓也有個盼頭。可論起謹慎,恐怕他比赫連翊還要過頭,唯恐一步想岔了出簍子,有了上回梁九霄的教訓,他幾乎想把每個人、每件事都琢磨到了。然而外族南下的鐵蹄勢不可擋,給他留下的時間越來越少,朝堂上争論得也越來越激烈。景七接連幾日都是下了早朝便去東宮,有時候傍晚才回來,回來就倒頭便睡,也不管天色早晚。好的政客,總是要做最壞的打算,于是景七一天脫不開身,便一天處在悲觀的心情裡。沒幾天,他人就瘦了一圈,于是每天在王府等着逮人、每天都逮不着的烏溪看不下去了,幹脆便叫人收拾了一間客房,打算住在王府不走了。平安雖看起來憨厚,畢竟比阿伈萊奴阿哈之流靠譜一些,這麼長時間,這麼多事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巫童是個什麼意思,他心裡清清楚楚地。隻是他明白自己的本分,主子的事從來不插話。此時見了他要來,便先做主給他收拾出了一間離景七卧房極近的客房,等景七回來才說。景七擺擺手,話都在外面說盡了,回來就有點懶怠開口,便簡略地道:&ldo;别怠慢了。&rdo;平安就知道,主子這是默認了巫童的接近,他一開始也覺得巫童這心思有些異想天開,再遠可也沒有比南疆遠了,巫童不可能留在大慶,便是他想留,大慶也不敢留。而他家主子是什麼樣的人?就算對皇上都大喇喇地承認喜歡男人,沒事泡泡黃花館唯恐别人不知道他行為不端,可那也是大慶的王爺,養些娈寵胡鬧胡鬧便罷了,跟着一個外族人遠走他鄉,這就不靠譜了。然而幾年的時間,平安也冷眼瞧着,一開始覺得巫童這人有些不懂事,不會說話,做事也透着一股子邪行氣,古怪得很,可慢慢地,這些年巫童年紀大了,雖對外人還是不大說話,卻真正是被這異鄉催熟了,再不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倔強少年。平安在外面替王府置辦的産業,這些年已經頗具規模,王府大半的财産都被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弄了出去,他想,若是王爺真的願意,真的有心,京城也不是不能離開。反正巫童是他見過的最靠譜的一個了。管他是男是女,起碼有個人陪着,總不會太寂寞。平安一心為着景七想,他本事有,但心裡卻沒那麼多彎彎繞繞,隻知道自己是王爺的家奴,主子好,他這一輩子也算活得夠意思了。外面天還亮着,沒到傳晚膳的點鐘,景七吩咐了府上自行用膳,不要别人來打擾自己,便草草收拾了一下,躺在塌上閉目養神。正是半睡半醒的時候,聽見門外好像有人壓低聲音說話,過了一會,門便被從外面推開了,景七微微掀開眼皮,見是烏溪,這才想起來他已經在府上了。景七便坐起來,一邊揉眼一邊笑道:&ldo;巫童府上揭不開鍋了,到我這打秋風?&rdo;烏溪自行在一邊坐下,道:&ldo;平安說你最近身體不大好,我在這,可以幫他們照顧你。&rdo;&ldo;被照顧&rdo;的景七啼笑皆非,道:&ldo;行,那你住着吧,正好這段時間外面亂,叫你的人别老往外跑了,說話的功夫就能回你自己的地盤上去了,别在這節骨眼上節外生枝。&rdo;烏溪點點頭,景七提起來他要離開的事情,他心裡就有挺多話想說,卻表達不出來,他知道帶走景七是不現實的,要和大慶談條件,也要等他回到南疆羽翼豐滿了才行,便想趁着在京城的時候,多看看他。他有時候覺得自己不會說話,不會讨人喜歡,以前還想着要和景七慢慢磨,而如今,隻怕連慢慢磨的時間都沒有了,心裡就難過起來。景七答應過他以後若是離開京城,就去南疆找他,可他那日歡喜過後,又覺得擔驚受怕,怕他萬一忘了,怕他在漫長的時間裡喜歡上别人,一想起往後的種種,便好像有人拿小刀子攪着他的心髒一樣。然而心裡萬千思緒,他卻隻在定了定神之後,說出一句:&ldo;你吃過東西了麼?&rdo;景七打了個哈欠,他早晨天沒亮就去上早朝,站在那一邊心亂如麻地盤算一邊聽着朝堂上各路英雄唇槍舌戰,之後又被太子拽到東宮,雖然赫連翊不至于餓着他們,但眼下哪還人有心思吃東西,黑雲都壓到了帝都城牆上。他東跑西颠了一天,這會兒隻覺得四肢都是麻木的,便敷衍了一聲:&ldo;嗯。&rdo;平安卻在門口道:&ldo;主子早晨匆匆用了兩口稀粥便走了,一整天回來就用了半盅茶,還不叫人傳膳。&rdo;景七便笑道:&ldo;你又告哪門子叼狀?&rdo;烏溪見他實在是累,臉色也不大好,便把了他的脈,片刻皺皺眉,取出紙筆,寫了一紙藥方,交給平安道:&ldo;他這是平日裡思慮重,這些日子又飲食不調,才氣血不足的,所以沒精神,這是調養用的,你叫人煎來,記着叫他按時用。&rdo;平安趕緊接過去。烏溪又對景七道:&ldo;人要想着健健康康,精力充沛的,便不能壞了規律,該吃東西的時候不能餓着,不到閉眼的點鐘也不要老躺着,你這說是歇歇,可一閉眼恐怕就到半夜了,半夜走了困再睡不着,就更不好了,你起來,吃點東西就不迷糊了。&rdo;景七點頭道:&ldo;嗯,有理。&rdo;他嘴上說有理,卻半點從塌上下來的意思都沒有,烏溪知道此君乃是典型的&ldo;虛心接受,死不悔改&rdo;,便也懶得和他廢話,轉身出去了。過了一會兒,親自端了一碗冒着熱氣的粥進來,平安吓了一跳,忙要接過來:&ldo;這如何使得?奴才……&rdo;烏溪道:&ldo;你去忙你的吧,我看着他吃。&rdo;平安怔了片刻,忽然升起一種微妙滋味,隻覺得跟着自家這甩手掌櫃似的主子操心操了十多年,此刻才終于有了個正經說話算數、主心骨似的主子一樣,于是十分感動,便體貼地退下了,臨走還掩上了門。烏溪端着碗,吹涼了,将勺子送到景七嘴邊,也不言聲,就一動不動地等着他張嘴。景七胃口一直不算好,沒精神的時候就更懶得吃東西,便耐着性子說道:&ldo;我這會兒不餓。&rdo;烏溪道:&ldo;你每天這個時候都吃東西,習慣了自然就餓了。&rdo;景七被他攪合得都不困了,于是無奈道:&ldo;我真是……&rdo;烏溪端着碗提着勺子,一言不發地看着他。景七長這麼大,一直是想怎樣就怎樣,還沒被人這樣逼過,按理他覺得自己應該會不高興,可不知為什麼,對着他,卻偏偏生不起氣來,跟烏溪大眼瞪小眼片刻,他終于在對方的堅持下認了輸,歎了口氣爬起來,将小瓷碗和勺子接過去。心裡怎麼都想不通,這小毒物有什麼特殊的本事,竟老叫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因為他破例。禦駕親征狼煙滾滾,黃沙仿佛一下子彌漫到整個大慶北半江山,瓦格剌族像是一群蓄謀已久的野獸,養精蓄銳韬光養晦了百十年,終于磨亮了爪牙,呼嘯而來。然而大慶,隻有歌舞升平、金粉榮華,和一群峨冠博帶的陰謀家。東宮,繁花已而落盡。景七忽然開口道:&ldo;若真到……赫連钊打算以他手上的兵力逼宮謀反,恐怕也不容易。&rdo;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不由一愣。隻見景七将京城布防圖打開,說道:&ldo;赫連钊早年插入軍中的人,現在大多在西北膠着着,少部分頂替了當年馮大将軍的位子,在南疆邊防,這些人調配不容易,若真有異動,兩廣那裡的李延年手上還有當年收編了廖振東的散兵,五六萬總有的,傳他們過來也來得及。&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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