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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下一張，祁連：&ldo;呃……這個跟你有點像，家境優渥，本人在牛津讀書，是個風度翩翩的小少爺，來了以後發現自己是賭鬼的兒子，賭鬼老爸被當着他的面被剁下一隻手，他當場吓尿了褲子，我找到他的時候，他不顧一切地把這個世界可怕的家抛下了，偷偷跑了出來，我順從當事人的想法，把他帶走了，給他找了房子，幫他安頓下來……&rdo;江曉媛：&ldo;後來呢？&rdo;祁連聳聳肩：&ldo;他發現自己是個連小學也沒畢業的社會閑散人員，接受不了，自殺了。&rdo;江曉媛：&ldo;……&rdo;&ldo;等等，&rdo;江曉媛說，&ldo;我不太記得具體政策了，不過不是有七八十歲的退休人員考上大學的報道嗎？意思是社會人士也能參加統一高考吧？他這麼一個超級學霸，随便考一考不就能上名牌，幹嘛在意原主人小學畢沒畢業？&rdo;祁連：&ldo;他在原本的時空裡十九歲，在這個時空中已經三十四歲了。&rdo;江曉媛：&ldo;……是有點虧了‐‐所以呢？&rdo;&ldo;在十來歲的大男孩看來，三十多歲的人生已經相當于結束了，&rdo;祁連說，&ldo;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完了，就好像一局遊戲，開局失利，他不認為自己能翻盤了。完美主義，明白嗎？成績單上有個b都不能忍。&rdo;江曉媛沉默了一會：&ldo;看來還是我這種能湊合又怕死的學渣比較安全。&rdo;祁連微笑了一下：&ldo;我能留一張你的照片嗎？&rdo;江曉媛：&ldo;嗯？&rdo;她一擡頭，祁連已經&ldo;喀嚓&rdo;一聲按下了快門。下午的陽光懶洋洋的從客廳的飄窗裡斜飛進來，年輕的女孩幾近及腰的長發松散地綁成一束，從一側的肩上垂下來，無袖連衣裙外露出的鎖骨與手臂白皙得不可思議，臉上本不明顯的散粉在光下好像鑽石一樣閃着光，她的輪廓微微有一點模糊，精雕細琢的眉像一件古典又雅緻的藝術品，被鏡頭聚焦的眼睛卻閃着光，像包着火種的黑曜石‐‐能清楚地看見她未來那條通往遠方的路。祁連忍不住歎了口氣，感覺這張收官之作絕了。☆、&ldo;洗出來我給你裝個鏡框送過去。&rdo;祁連說，&ldo;再洗一張放在這本相冊裡。&rdo;江曉媛随口說：&ldo;相冊好像滿了。&rdo;祁連：&ldo;還有一頁，夠用了。&rdo;江曉媛：&ldo;……&rdo;她忽然閉了嘴，意識到祁連話音裡的潛台詞‐‐不會有下一個像她一樣的倒黴蛋了。江曉媛：&ldo;你覺得那個病毒……&rdo;祁連：&ldo;它不是已經半年多悄無聲息了嗎？&rdo;江曉媛心裡忽然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原來祁連心裡早就有數，早就知道那病毒八成已經不行了，那麼他們之間陌生時空中類似監護的關系大概也結束了。江曉媛勉強笑了一下，意識到自己心裡是不情願的。她早就知道，共同的敵人沒有了，那個對她有求必應的人也就沒了‐‐祁連沒有那個義務，她也沒那麼大臉‐‐因此一直以來，哪怕再艱難，她也從不敢放縱自己依賴别人。可是理智上做到了，感情上還是有些不好接受。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知道她來曆的人，是在她最難的時候幫過她的幾個人之一……之所以這個&ldo;之一&rdo;也變成了&ldo;唯一&rdo;，是因為江曉媛不得不承認，她可能是有一點喜歡祁連的。否則也就不用提醒自己不要自作多情。可是有點喜歡又能怎麼樣呢？她還是不知道祁連的家世職業，對他隻有表面一層的了解，完全不知道深淺。她從未談過一場平等的戀愛，混在一起的都是霍柏宇那樣的貨色，玩鬧的心情多一些。以前……馮瑞雪說得對，如果不讓她高高在上、占盡優勢，她就不知道該怎麼樣和别人相處，趾高氣揚下，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自卑像一把根深蒂固的野草，無時無刻不缭繞在她身邊。回想起來，她一個白富美，如果說她&ldo;自卑&rdo;，未免太讓人難以理解。可能世界上大概隻有自己知道自己&ldo;金玉其表、敗絮其中&rdo;的真相吧。江曉媛壓下有些混亂的心緒，不肯流露出一絲半毫的在意，她借着低頭翻相冊的動作掩飾了一下，若無其事地問：&ldo;你以後終于再也不用再東奔西跑了，打算做點什麼？&rdo;&ldo;看看吧，&rdo;祁連說，&ldo;有幾筆錢一直有幾個朋友替我管着，有些還不錯，有些是因為那塊市場最近不太景氣，我想暫時把錢提出來，做點其他的。&rdo;江曉媛可有可無地點點頭，她目光往落滿了陽光的地面上瞥了一眼，停頓了一會，然後說：&ldo;我過一陣子可能要跟着老闆出一趟國，國内特效化妝這塊不如他們那邊先進，過去學習交流幾個月……&rdo;她這話提得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說到這裡，發現語言沒組織好，有些無措地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了。祁連卻忽然說：&ldo;我怎麼覺得這話聽起來，你像是要和我撇清關系？&rdo;江曉媛：&ldo;……&rdo;祁連：&ldo;要是那病毒從此銷聲匿迹了，以後你走在大街上就假裝不認識我了？沒有它，我就不能時常去找你吃個飯嗎？&rdo;江曉媛：&ldo;……當然不是。&rdo;她心口微微提起了一寸，微妙地半起半落地懸在空中，心想：&ldo;隻是你還來找我幹什麼呢？&rdo;祁連微微翹起二郎腿，手指在膝頭輕輕敲打了片刻：&ldo;我說真的，我覺得你們那邊利潤很可觀，如果工作室做成了，我入一點股也挺賺的，有讓我投錢的機會你盡快告訴我，反正你也不會給我虧了，對吧？&rdo;江曉媛那吊起一寸的心&ldo;啪叽&rdo;一下落了地，摔得漫不經心‐‐因為提起來的高度有限，摔一下也不見得疼，隻是這樣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稍微有一點索然無味。對了，以後工作室萬一想發展壯大，可能還真需要有幾個股東，這就不是扶貧了，因為江曉媛相信工作室絕對不會虧。她勉強打起精神：&ldo;什麼規模的投資？&rdo;要是十幾二十萬的話，大概改天可以把蔣博一起約出來談一談。祁連：&ldo;西郊那片有個馬場，我是大股東，本來還可以，這兩年政策環境嘛……你懂的，這種奢侈消費有點疲軟，市場年可能沒什麼起色，我想暫時撤出來了‐‐你覺得夠不夠？&rdo;江曉媛膝蓋一軟，差點給他跪下，也顧不上收拾自己塗地的心腸了，用充滿仇恨的目光瞪着祁連，心想：&ldo;有錢人怎麼不被燒死呢？&rdo;江曉媛：&ldo;那你在小報當記者是出于怎樣報複社會的想法？&rdo;祁連：&ldo;我很早就開始到處跑，有一次出國，跟我們家找的理由是出去念新聞‐‐當然不可能去，因為沒過幾個月就又追着下一個人跑别的地方去了，現在回來了，總要裝裝樣子，裝得差不多了，過兩天就辭職。&rdo;江曉媛：&ldo;……&rdo;等追着她的那輛小粉車走了，江曉媛心情異常複雜地告别了祁連，獨自一個人打車回住處，收拾好心情，她阻止了自己在多餘的地方浪費神思，隻好百無聊賴給蔣博發了一條問候短信：&ldo;房子看得怎麼樣了？&rdo;蔣博沒理她，他正坐在房地産中介的接待間裡，心煩意亂地接一通電話。&ldo;我沒有，&rdo;蔣博飛快地在租房合約上簽了名，扔下筆，用力掐了掐自己的眉心，&ldo;我都已經按你的意思從學校裡辭職了，你還要怎麼樣……我總不能說走就走吧？要把離職手續辦好的，直接消失，人家會報警的……什麼姑娘？那小姑娘是我以前的助教，嗯，學校雇的，那天隻是追出來給我送銀行卡賬單，你不要去打擾人家。&rdo;對方不知說了什麼。蔣博：&ldo;做這一行的哪來那麼多男人？你不要無理取鬧……&rdo;他這句話好像是捅了馬蜂窩，透過電話，對面的中介辦事員都聽得見那頭歇斯底裡地咆哮，辦事員噤若寒蟬地等在一邊，一聲也不敢吭。蔣博靜靜地等着對方吼完，臉上的神色與其說是不耐煩，不如說是憎惡，然而語氣卻還是輕柔的，好像一個人分裂成了兩半，互相泾渭分明、各不幹擾。&ldo;以後我在外面吃頓飯，難道你都要把服務生的祖宗八輩查清楚？&rdo;蔣博輕輕地說，&ldo;你讓我辭職換工作，好，我已經辭了，你還想怎麼樣？讓我去死嗎？&rdo;對方似乎哭了起來。&ldo;好了，我在外面辦點事，馬上就回去，晚上……晚上回去吃，别哭了。&rdo;再鬼斧神工的妝容大概也遮不住他一臉的疲憊，蔣博說到這裡，歎了口氣，低聲說，&ldo;好的媽媽，我愛你，再見。&rdo;挂斷電話，他用力往柔軟的皮椅子上一靠，好像這一通三言兩語的電話把他打得筋疲力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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