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像是要來一出圍魏救趙。海甯郡中,施無端夜夜睡不了幾個時辰,正還是肺腑受傷,每日蘭若送藥的時候,都聽他咳嗽得撕心裂肺,見她端藥過去,也不過點點頭,道聲謝,連眉頭也不皺一個,仿佛喝水似的将一碗黑乎乎苦極了的藥往嗓子眼裡一灌,頭也不擡。來自各地商隊的隐秘渠道的信息、地圖、書信、戰報攪成一團,攤了他一桌子,蘭若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個照顧人的丫頭,為了避嫌,從來也不往跟前走,隻是将藥遞上去便退到一邊,等着他将空藥碗遞回來。燈影下施無端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不知為什麼,他那樣子叫蘭若想起一個詞‐‐鐵石心腸。她忍不住想起村裡最有學問的先生說過的一句話:一個人會對别人狠心,實在算不得什麼,心腸最硬的人,對自己也是一樣狠心。蘭若便疑惑起來,她想,六爺是這麼個斯斯文文彬彬有禮的人,尤其對别人笑起來的模樣,叫人覺得心裡像是被羽毛輕飄飄地掃了一下似的,怎麼會是狠心的人呢?施無端并沒有在海甯停留很久,李四娘動手不幾日,他便不顧傷情帶着剩下的兵馬開拔了,蘭若随軍,施無端可憐她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便将她與軍醫們放在一起,平時隻需要幫着送藥照顧一些軍中病患,後來又擔心她吃不消,單獨給她預備了一輛車,裡面鋪了厚厚的墊子。惹得幾個軍醫隊伍裡的小兵對她意味不明地&ldo;嘿嘿&rdo;笑:&ldo;蘭若姑娘,六爺待你真好。&rdo;六爺待人總是很好的,蘭若偷偷想起出發兩日時,她照常送藥給施無端時,六爺低垂眉眼輕聲細語地問她可還跟得上行程時的模樣,忍不住面紅耳赤。而與此同時,顔甄等人也接到了戰報‐‐湖州告急。白離與鄒燕來随軍到了東越,見了顔甄的信,鄒燕來看了看白離,問道:&ldo;魔君,你看這……&rdo;白離正在自己跟自己擺棋譜,聞言頭也不擡,問道:&ldo;怎麼,湖州很好打麼?&rdo;湖州自然是不好打的,自古大糧倉之地必然有重兵守衛,乃是大關,和被李四娘輕易打下來的那些個小城小村并不一樣,便是此時朝中精銳盡數在東越圍剿顧懷陽,湖州城守也不是輕而易舉便能拿下的。鄒燕來頓了片刻說道:&ldo;但是此時湖州正值天幹物燥,周圍多山,地勢稍高,又是糧倉重地,若我是施無端,定然以火攻之,城中絕難支撐……&rdo;鄒燕來話沒說完,隻見白離帶着一點意味深長的笑容擡頭看着他,不禁頓住,白離問道:&ldo;湖州糧倉若是被燒,本來連年年成便不大好,漳州泸州等地的人不是就要挨餓了麼?&rdo;鄒燕來不想這大魔頭還知道這些國計民生之事,當下便答道:&ldo;魔君所言不錯,正是因為這樣,顔大人才擔心施無端這招圍魏救趙,可能真的……&rdo;白離嗤笑一聲,打斷他道:&ldo;這你不必擔心,我來此一路,見到路邊乞讨者甚衆,本來便是餓殍遍地,他不會火上澆油的,放心,施無端雖然也算心狠手辣,可也沒有你這樣壞。&rdo;鄒燕來一滞,登時不知該說什麼好,隻能讪讪閉嘴。片刻,隻見白離手中拈着一顆棋子,說道:&ldo;不用太擔心女人那裡,她手裡應該沒有很多兵力,施無端向來喜歡放煙霧彈,恐怕也不過是個幌子,他想要救顧懷陽,又明白我在這裡,必定會親自帶人來的。&rdo;他輕輕打了個指響,隻見手中的棋盤飛快地變成了一塊巨大的沙盤,所有的棋子都成了山巒谷底,白離将手中的棋子彈出,那棋子在空中便幻化成了一柄小黑旗,直插到岷江入口處。鄒燕來眼睛一亮,聽見白離說道:&ldo;你們派人三面圍城,圍得鐵桶一般,若是旁人所想到的不過圍魏救趙之類的法子,但是我這個無端啊,他可不是旁人。&rdo;白離似乎想起了什麼,眯起眼睛笑了笑,繼續說道:&ldo;他膽大包天,向來敢為人不敢為之事,岷江口乃是你們兵力集結中軍之地,然而圍困東越之地,你們也不過占着能叫顧懷陽彈盡糧絕的便宜,若有人蠻力從此處打開口子,朝廷剿匪軍戰線拉得太長,必然顧頭顧不得腚。&rdo;鄒燕來愣了愣,說道:&ldo;此處……此處有教宗高手鎮守……&rdo;他話沒說完,白離便放聲大笑起來:&ldo;教宗高手?你說教宗高手?&rdo;鄒燕來頓時想起大周山之事,頗有些尴尬,不言語了。白離輕聲道:&ldo;上次叫他跑了,這回我們再去會會他……這些許時日沒見到,其實也怪惦念他的。&rdo;鄒燕來心裡一動,他察言觀色,隻見白離并沒有看他,臉上露出些許柔和神色,并不似作僞,便有些心驚,試探性地問道:&ldo;魔君上次以神箭傷那人胸口,可是後悔了?&rdo;後悔麼?白離失笑,此刻脾氣頗好地搖了搖頭,低頭擺弄起沙盤來。自然是不悔的……可并不是不心疼。不知是人算還是天算,等白離他們到達岷江口時,便開始接連大雨,江水暴漲,時有山石滾落,鄒燕來突然從心裡生出些許不祥的預感來。果然當天晚上,突然一聲巨響,地動山搖,營帳中有人大喊道:&ldo;敵襲!敵襲!&rdo;白離像是完全沒睡着一樣,警醒無比地掀開營帳,大步走了出來,火光四起,巨響自山間傳來,仿佛悶雷一樣,再擡眼,隻見巨石滾滾而落,所到之處人仰馬翻,然而他竟然笑了起來。炸山口‐‐果然是那人辦得出來的事。祿蠹…一條火龍點燃了陰沉沉的夜色,連日的大雨瓢潑,卻澆不透這條火龍,它咆哮着沖天而起,仿佛是一道信号。施無端炸了山口,将自己和朝廷剿匪軍一同堵在了岷江口,孤注一擲,準備破釜沉舟。他并沒有打算耗着,沖天的火龍顧懷陽一定已經看見了,他們不必約定,生死相随的兄弟之間這一點默契還有,施無端心裡清楚顧懷陽陷入如今境地會怎麼做,也知道他在等着這條火龍,若是兩軍不能裡應外合相接,則紅巾軍精銳盡數困死在東越之地裡,海甯也不過死路一條。這一仗是硬仗,不但必須打,還要死戰。火龍開路,騎兵居高而下,喊殺震天。盔甲與冰冷的刀刃相接,烽火與硝煙,殺聲滿耳,大地震顫不已。白離坐在馬背上,眼看着紅巾軍的騎兵已經沖入中軍之中,戰事膠着,他卻一點要出手幫忙的意思也沒有,冷漠地看着,仿佛一個局外人,隻是慢慢地轉動目光,尋找着施無端。然而哪裡是那樣容易找到的,本就是夜裡,本就下着大雨,敵軍指揮全靠一些有些修為的人在軍旗下,打出的五顔六色的不怕水的煙火,打煙火指揮的人卻不是施無端,白離仔細往那邊瞧了瞧,忽然伸出手臂,一道閃電一般快的黑影便穿過人群閃了出去,徑直穿透了那人的胸口,那人慘叫一聲落馬,然而與此同時,另一個令官卻緊接着又從其他地方冒了出來。白離冷笑一聲,不再管他,知道這些紅巾軍們慣于打仗,就算都是些普通種田的老百姓,這些年南征北戰,也成了一支獨特的軍隊,何況其中還有招兵買馬而來的各路殘部,幾乎可以與朝中剿匪軍硬碰硬。加上施無端極善陣法,不單幻境困局之陣,還有排兵部署之陣,心算極佳,當年最不受玄宗重視的一門偏門,偏偏是縱觀全場,運籌帷幄的大本事,此刻背水一戰,在白離看來,恐怕朝廷這幫飯桶還不是對手。鄒燕來是有點歪才,可惜有些小家子氣,這些亂世之中的忠臣良将也好、逆臣賊子也罷,白離心裡走上一圈,隻覺得沒有一個比得上施無端的。他少年時便能一個人闖狐王洞,滿洞大小狐妖個個比他本事大,卻沒有一個能截住他的,何況如今。找到他‐‐要找到他‐‐白離輕輕地扣着自己的嘴唇,他整個身體都被黑影籠罩,幾乎沒有人看得見他,看得見的也沒有人能近他的身。火龍壓陣,最精銳的騎兵開道,派先鋒軍沖入岷江口大營,個個身穿神铠,刀砍不斷,他們來得極快,普通官兵根本來不及反應,便已經被沖得人仰馬翻,隻是修道者和普通人之間向來泾渭分明,本就是不同的階層,哪裡有聽說過修道者與普通人同袍同澤,一起身披铠甲乘輕騎前線沖鋒的?便也隻有施無端這樣離經叛道之人幹得出來。等中軍生生被沖開了一條口子,朝中教宗裡的人方才收到調度,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姗姗來遲,鄒燕來喊啞了嗓子,想叫兩翼将騎兵包圍住,卻不想紅巾軍騎兵隻是闖進來殺了些人放了把火,卻不戀戰,突然撤退,傳令兵來報,兩翼突遭埋伏,對方弓箭極猛烈。再一聽,遠處喊殺震天,東越山谷中朝中顧懷陽部想來也瞧見了施無端放的火龍,正強行突圍。布片人咕嘟是典型的皇上不急太監急,白離還一動不動地看熱鬧,它倒是積極起來,也跟着鑽入人群中厮殺一通,隻可惜這小魔物雖然頗有些詭異之力,殺人着實太慢,竟還趕不上人殺人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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