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看到的還是一片漆黑,然而,那空茫的黑色裡,忽然閃現出了幾點碎鑽般的光亮。——哦,原來……是夜空。視線漸漸清晰,他笑了起來。猛然間,夜空消失了,一張滿是笑意的臉充盈了他的視野,因為湊得太近而看起來有些怕人,張開的嘴裡兩排小小的貝殼般的牙齒,歡呼的聲音也大得有些吓人。那笙扔下拖着的木架子,跑到炎汐身邊,看着他睜開的眼睛,歡呼。“那、那笙?”好容易認出了面前的人,他費力地開口,問,“我……活着?”那笙用力點頭,笑得見牙不見眼,晃着懷裡那一簇雪罂子殘留的莖葉:“你沒想到吧?我正好也有雪罂子!嘿嘿,厲害吧?我厲害吧?”炎汐看着她的笑容,忽然苦笑了起來:“你、你知道……雪罂子,值多少錢麼?”“呃?應該很值錢吧?不然慕容那家夥怎麼肯答應帶我上路?”那笙倒是愣了一下,想想,回答,然後搖頭,“不過再貴也畢竟一顆草,跟人命怎麼能比?”背後的傷口上火燒一般的刺痛已經消失了,全身裂開般的痛楚也開始緩解,雪罂子的藥力居然那麼迅速。炎汐躺在地上,搖了搖頭:“人命?……咳咳,鲛人也算人麼?”“胡說八道!怎麼不算?”那笙詫異,甚至有些憤怒,“慕容修那家夥就是鲛人的兒子,鲛人又怎麼了?——個個都是美人,還活的比人長命,多好啊。”“……”炎汐看了看她,本已為她是一無所知所以才會如此待自己,沒料到這個中州少女居然也知道一些鲛人的事,卻毫無偏見。他笑了笑,勉強坐了起來,拿樹枝撐着身體站起:“我們到了哪兒了?要趕快去郡城才好。”“嗯,前面就是官道了……我剛才拖着你走了五裡路耶!厲害吧?”那笙指着前方的依稀可見的城郭,洋洋得意。“辛苦你了,”炎汐低下眼睛,第一次向同伴以外的人道謝,“所有對于我們鲛人有恩的人、我們都永遠銘記。”“嘻,别那麼一本正經——出門在外,相互幫忙是應該的。”那笙走過來想幫忙扶着他,正色,“如果沒有别人幫我,我根本來不了雲荒就死在半路了啊。”說話間,觸及炎汐的手,驚訝地發覺他的手臂居然依然冰冷。“沒事,鲛人的血本來就是冷的。”不等她發問,炎汐看出了她的疑問,回答,掙開了她的手,“我可以自己走,多謝。”那笙看着他将肩背挺得筆直,一步步往前走,居然完全似沒有受過垂死重傷的樣子,不由咋舌,連忙跟了上去,忍不住好奇地發問:“哎呀,難怪你這麼好看,原來也是鲛人——那麼你哭的時候、掉下來的眼淚也能變成夜明珠麼?變一顆出來讓我看看好不?”“……”炎汐無語,不知如何回答,對方是救命恩人,本來她提出任何要求自己都應該竭盡全力去回報,然而這樣的要求卻讓人不得不皺眉。許久,一邊走,看着一邊少女熱切的眼神,炎汐終于還是無法可想:“這個……很抱歉,那笙姑娘,我從來沒有哭過啊。”“啊?”那笙愣了一下。“複國軍戰士流血不流淚。”炎汐沒有看她,一路走,一路看向天地盡頭的白塔,淡淡道,“特别是、不能流給那些奴隸主看,讓他們拿鲛人的痛苦去換取金錢。”“呃?”那笙吃驚地睜大了眼睛,“有人拿鲛人眼淚去換錢嗎?”炎汐點點頭,回頭看她,夜風吹起他深藍色的長發,他蒼白清秀的臉有一種界于男女之間的美,帶着某種吸引人的奇異魔性。那笙看着他深碧色的眼睛,隐約記起蘇摩也有同樣顔色的眸子,然而卻不由打了個寒顫,口吃:“也、也有人挖鲛人的眼珠去賣嗎?”“珠寶商們管那個叫‘凝碧珠’,非常值錢——除非鲛人的眼睛哭瞎了、無法收集夜明珠,而鲛人本身又年老色衰,奴隸主們才會殺掉鲛人挖取眼睛,所以比夜明珠值錢多了。”炎汐淡淡解釋,面容是平靜的。然而那笙在一邊聽得目瞪口呆,喃喃:“啊……真的有這樣的事?我逃荒的時候聽說青州大旱、城裡的人都開始吃人肉——但是、但是這裡是雲荒啊!怎麼也有這樣的事?”“有空的話,我和你說說這個雲荒大地上有關鲛人的事吧……”看到少女驚愕的表情,怕說得多了吓到那笙,炎汐轉開了話題,“你從中州來?中州一定比雲荒好得多吧,你為什麼要來這個混亂龌龊的地方?”“……”那笙陡然愣住,不知道回答什麼才好。忽然間兩人仿佛都變得心事重重,隻是不出聲地沿着路走着,遠處的燈火無聲召喚着兩個在曠野中行走着的人,風從耳邊呼嘯掠過。“隻有你們這些中州人才把雲荒當桃源。”——幕士塔格絕頂上、蘇摩冷笑着的那句話反複湧上心頭,那笙眼前閃現出傀儡師空茫然而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忽然間,“喀嚓”一聲輕響,心裡有什麼東西,碎掉了。炎汐走在前面,忽然聽到了風裡少女的哭聲,很小聲很小聲,似乎不想讓人聽到。他驚詫地止住了腳步,回頭看那笙,看見她把臉埋在手掌裡,一路走一路嗚咽,夜風呼嘯,吹起她蓬亂的頭發和破碎的衣衫,那笙忽然擡起頭看着他,眼神是無望而悲哀的,有夢破後的黯淡,啜泣:“我、我不知道……會來這樣的地方。但是…沒地方可去了。”炎汐無語,忽然後悔自己方才就這樣将血淋淋的事實、不加掩飾地告訴了面前的少女。就在這停步沉默的刹那,寂靜中,荒郊的風聲忽然大了起來,風裡隐約有奇異的呼嘯。“趴下!”炎汐忽然大喝一聲,撲過來将那笙一把按到了草叢中。“唰——”那笙隻看見有一雙大得可怕的羽翼忽然遮蓋了她所有視線,呼嘯着從頭頂不到三丈的地方掠過,帶起強烈的風暴,将她和炎汐裹着吹得滾開去。她驚聲尖叫,看到那隻大鳥掠過頭頂,然後往上升起,盤旋在半空,夜幕下,她看清了星光下總共有兩隻這種大得可怕的鳥,在荒郊上空呼嘯着盤旋。“風隼!”耳邊忽然聽到了炎汐的聲音,鎮靜如他、聲音也有一絲顫抖,“糟糕,被他們發現了!”風隼是什麼?就是這種翅膀直直的大鳥?那笙來不及問,忽然間聽到耳邊響起了刺耳風雨聲,驟然落下。忽然間天翻地轉。炎汐護着她一路急滾、避開了從風隼上如雨射落的勁弩,然而畢竟重傷在身、動作遠不如平日迅速,還未滾下路基、左肩猛然一陣劇痛。同一時間,那笙也因為右肩的刺痛而脫口驚呼。從風隼上淩空射落的勁弩、居然穿透了炎汐的肩骨、刺入那笙的肩頭!那是多麼可怕的機械力。風吹得他們幾乎睜不開眼睛,炎汐擡起頭,看到方才發起進攻的風隼在射出一輪勁弩後、再度拉起,掠上了半空,而另外一隻盤旋着警戒的風隼立刻俯沖了下來,起落之間、居然配合得天衣無縫。“别擔心,沒有毒!——還好來的不是雲煥。”在進攻間隙中,炎汐迅速拔出了箭頭帶血的劍,急急囑咐,“你快趴在草叢裡逃開,我大約能攔住它們半個時辰……你要快逃!去如意賭坊!”不等那笙說話,炎汐一把将她遠遠推開,自己從草叢裡站了起來,反手從背後拔出佩劍,迎面對着那一架呼嘯而來的風隼。勁風吹得長草貼地,鲛人戰士一頭深藍色的長發飛舞,提劍迎向如雨而落的飛弩。炎汐身形掠起、揮劍劃出一道弧光,齊齊截落那些如雨落下的呼嘯的勁弩,劍光到處、那些勁弩紛紛被截斷。然而那些機械力發出的勁弩力道驚人,借着淩空下擊之力、更是可怖。他的劍每截斷一支飛弩,臂骨便震得痛入骨,牽動背後傷口,仿佛全身都要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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