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自行刺瞎的眼裡,發出的詭異而惡毒的光,震懾了弄權的藩王。那個卑賤的鲛人孩子……到底心裡都想過些什麼?又看穿了些什麼?如果不是這個該死的鲛童被驅逐出了雲荒,永生不得返回,隻怕他首先要做的事情、不是如何暗通冰族為日後做打算,而是先殺了那孩子滅口吧?那之後,過去了百年……時間的洪流呼嘯而來,呼嘯而去,将所有改變、帶走。如今已經握住了權杖、擁有了享不完富貴和生命,穩坐在權勢的颠峰上,卻忽然淩空響起了一個霹靂,将那個百年前讓他凜然心驚的名字重新揭出。蘇摩!那個鲛人孩子的名字,居然會在九嶷上空回響!他恍然明白那一夜往生碑上閃現的、究竟是哪一張面容了。是那個昔年鲛童回來了?……直奔九嶷而來,勿庸置疑、是找自己複仇吧?百年前那雙無神的碧色眼睛裡,曾經暗藏過多少的恨意和惡毒啊……今日,是回來想一把火燃盡當年一切操控和折辱過他的東西麼?九嶷王在洗塵的宴席上,就這樣握着酒杯、失态地怔怔望着空蕩蕩的天空。仿佛那個名字随着那個一閃即逝的聲音、被用鮮血大大的書寫在了九嶷山上空。"王爺?"不知道旁邊的巫抵是叫了第幾聲,才傳入他耳中。九嶷王一驚,發現自己握着酒杯發呆已經很久,旁邊所有下屬都帶着詫異的神色。他連忙幹笑幾聲,對着帝都貴客舉了舉杯,一口将酒飲盡,以掩飾自己的失态。"呵呵。"分明也是聽見了半空回蕩的那兩個字,看到九嶷王如此神色、巫抵卻沒有深問,隻是舉杯也一同喝盡了。将手指一彈、那一隻空酒杯仿佛長了翅膀一般,飛入碧空,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飛去,轉瞬消失為目力不能及的一點。旁的人不明所以,隻是繼續喝酒。"駿兒,好好待客。"九嶷王吩咐侍立在身後的養子。不同于養父一直維持着的五十多歲的外貌,身後的青駿世子卻已經是年近八十的垂暮老人,看起來仿佛行将就木。聽得父親的吩咐,世子青駿連忙上去舉杯,殷勤勸酒。然而轉身之時,青駿和巫抵對望了一眼,閃過不易覺察的憤恨之意。巫抵無聲地擺擺手,示意對方忍耐,随即繼續痛飲高歌。作為滄流帝國最核心的精英,難得到來的征天軍團軍官士兵被屬地上的官員殷勤款待着,身側簇擁滿了美姬和美食,阿谀奉承不絕于耳。雖然是軍紀嚴格,那些前來赴宴的軍官平日受多了約束和艱苦的訓練,乍一入如此富貴溫柔鄉裡,雖然個個按軍規正襟危坐、目不斜視,眼神卻已然流露出動搖之意。客氣地應酬着九嶷王封地上的官僚們,軍官們的眼神不時在美姬盛宴之間留連,隻是懼于巫抵在座,不好有出格舉動。"難得來一趟,九嶷王的盛情、大家可不能辜負了啊。"彈出那隻空杯後,沒有回答九嶷王疑問的目光,巫抵隻是大笑了起來,攬過身側兩名絕色的美姬,對着席間僵硬坐着的下屬揮手,"除了留在風隼上照顧機械的人,其餘都可以過來一起放松一下——很快就要有一場大仗要打了,大家先熱一下身,啊?"聽得巫抵長老都如此吩咐,所有将士眼裡閃過了歡躍的光芒,霍然齊齊點頭,發出了短促的應答。那樣短促淩厲的聲音吓得斟酒的美姬手一顫,然而那些殺氣逼人的軍人轉瞬就重新坐了下來,解下腰間的佩劍,松開日光下曬得灼熱的鐵甲,立刻回複到了常人的裝束。在享受着美人投懷淺笑、美酒金樽環繞的時候,所有軍人都在感慨自己的好運氣,居然還能在九嶷遇到如此一場狂歡。要知道變天部的弟兄、還跟着飛廉少将在澤之國苦苦追查皇天的持有者呢——據說沿路遭遇了好幾場血戰,很是折損了一些人手,甚至飛廉少将都受了傷。在變天部浴血奮戰的時候,他們這些跟着巫抵大人的玄天部軍隊,居然能坐享歌舞聲色,不得不說是幸運。回望着九嶷王疑惑的眼神,巫抵莫測地微微一笑,随手另外拿了一個金杯斟酒。九嶷王也是久曆人世的,當下便不多問,隻道:"如何不見飛廉少将?""他麼……"巫抵就着美姬手中,喝了一口酒,眯着眼睛微微笑道,"年輕人心急,主動請纓、帶着一支人馬去澤之國半途截擊去了——我總不好阻攔他建功立業,是不是?""哦?呵呵。"九嶷王幹笑了幾聲,心裡雪亮,卻隻含糊笑,"畢竟是年輕人麼……"巫抵大人百年前開國時就追随着智者,開國後派系疊出,局面紛繁微妙——雖然他也算是國務大臣巫朗那一派的勢力,可對年少得勢的飛廉一向心懷戒備。何況此次又是追索皇天那樣的大事,老謀深算如十巫,哪裡會讓大功落到旁人手中?看着眼前的聲勢,分明是此次精英大部雲集于此——這個老狐狸,吩咐飛廉帶了一支人馬前去半道截擊搜捕,他卻自行帶領精銳先行來到了九嶷,守着六合封印所在的空桑王陵!——飛廉所帶的那些人馬、雖不足以擊潰皇天力量,可那一行空桑人多少會受到損傷罷?這樣,他帶着玄天部養精蓄銳地等待對方自投羅網,便是十拿九穩了。就算飛廉那小子技藝驚人、真的半路有能力擒獲皇天,巫抵這老狐狸少不得也早早做了手腳,絕不會輕易讓如此大功落到這個才二十多的毛頭小子手裡去。九嶷王心裡明鏡也似,冷冷笑着,嘴裡卻一疊聲地客套寒暄,看巫抵喝酒喝得甚為無聊,便适時地一擊掌,令手下将畜養了多時的一位美姬打扮得整齊推了上來——滄流十巫中,巫鹹沉迷煉藥,巫即癡于機械,巫羅斂财,巫抵好色——這些,都是雲荒皆知的。雖然舉座喧鬧,然而在那個美人腳步盈盈走過時,所有軍人都不知不覺地忘了說話喝酒,目光牢牢粘着,一直跟随了過去。"啊呀,王爺哪裡得來這樣的女子!"那名美人盈盈上前嬌聲勸酒,欲語還休,見多了世間麗色的巫抵眼前也不由一亮,詫然,"是空桑血統,還是澤之國人?或者是鲛人?我可從來不碰鲛人那種卑賤的東西的!可發色不對啊……不是藍發?"一邊問,巫抵一邊上去粗魯地捏住了美人的下颔,查看她的眸子顔色和耳後,詫異:"果然不是鲛人!"九嶷王坐在玉座上,笑笑:"大人血統尊貴,潔身自好,向來不沾卑賤的鲛人——小王如何敢犯忌諱?""嘿嘿。"巫抵心計雖深,行事說話卻看似粗魯,"不過那些賤民裡偏偏出美女,弄得我看得到吃不下,也是憾事——想不到如此絕色也并非鲛人族裡才有。王爺果然好本事!如何尋來這樣的美人?""不過是多費了些功夫罷了——"須發蒼白的九嶷王懶懶坐着,用長指甲挑起杯中的茶沫,"多年前小王也好女色,卻同樣不願招幸那些卑賤的鲛人,就派人去葉城市場上挑選容貌出色的男女奴隸,尋來一一配對,那樣所生子女往往更優于父母——如今已經是三代之後,所衍生的衆多子女輩中,這一個算是最出衆了。想着能入大人的眼,才敢拿出來孝敬。""哦?"巫抵聽得有趣,捏着美人的臉左看右看,笑起來,"果然毫無瑕疵!在我見過的所有美人裡,算是翹楚了。王爺真非常人也——不過如此麗色,怎舍得割愛?""一個美人算什麼?大人喜歡就好。"九嶷王客套地笑,"小王年事已高,消受不了如此豔福啦——不象王爺老當益壯。""哈哈哈!"巫抵心情舒暢,将那個一直嬌柔微笑的美人攬入懷中,回到自己的座上抱于膝頭,一連撫摩狎弄了良久,才想起來問:"你叫什麼名字?""離珠。"那個美人嬌羞地笑,低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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