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還有北方盡頭那座帝王之山上的諸多迷宮寶藏,驚心動魄的盜寶曆險。隻有在鏡廊下聽哥哥講述這些時,他蒼白靜默的臉上才有表情變化。清格勒是他童年時最崇拜的人,那時候,他唯一的願望就是能變得和哥哥一樣的強悍和自由,可以走出這座銅築的城堡,馳騁在風沙漫天的大漠裡,做一個真正盜寶者。沒有人知道他是怎樣的依賴哥哥——以他的性格和境遇,如果沒有清格勒,他或許會連話都不會說吧?對孤獨到幾乎自閉的少年來講,清格勒不僅是他的哥哥,更是他的老師,他的朋友,他的親人。他所憧憬和希望成為的一切。然而,童年時的快樂總是特别短暫——他不知道何時開始,清格勒看着他的眼裡有嫉恨的光,不再同童年時一樣關愛和親密無猜。随着年齡的增長、曾經天真的孩子漸漸明白權力和财富的意義,知道了這個弟弟的存在對自己來說是怎麼樣的一種阻礙。在後天形成的欲望在心裡悄悄擡頭的時候,他的哥哥,清格勒,便已經死去了。母親半生都在為他戰戰兢兢,提防着一切人,唯獨、卻沒有提防自己的另一個兒子。當他八歲的時候、在喝過一杯駝奶後中了毒。那是他第一次在這個銅築的堡壘裡被人下毒——然而母親及時叫來了巫師給他放血,挽回了他的生命。家人百思不得其解,最後母親終于連自己親生兒子都防備起來,不允許清格勒再接觸他。然而他劇烈的反對,甚至威脅說如果不讓哥哥來陪他、他就要絕食。母親隻能讓步,但反複叮囑千萬不要吃任何不是經由她手遞上來的東西。他聽從了,然而心裡卻是不相信的。然而終于有一日,半睡半醒的他、看到了哥哥偷偷往自己的水杯裡投放毒藥。那一刻,他沒有坐起,沒有喝破,甚至沒有睜開半眯的眼睛。然而無法控制的淚水洩露了孩子的心情。清格勒在退出之前驟然看到弟弟眼角的淚水,大驚失色。生怕事情暴露、立刻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地忏悔。他擡起頭,對着驚惶失措的哥哥微微一笑,順手就把那杯水倒入了火爐的灰裡,攪了攪,讓罪證在瞬間消失。第二日,他照舊要清格勒來城堡裡陪他,仿佛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沒有考慮地,他寬恕了清格勒,因為他害怕再變成一個人。在孩子的心裡,對孤獨的恐懼、竟然遠勝過背叛和死亡。然而自從那件事後,哥哥再也沒有主動接近過他,連和他說話、都仿佛避嫌似地隔着三丈的距離。似乎是為了給弟弟排遣寂寞、清格勒開始鼓弄一些花草,鏡廊下從此花木扶疏,鳥雀宛轉。在那些花盛開的時候,哥哥會搬幾盆給他賞玩。那一年,那顆藤蘿開的紅花真好看——他至今記得自己看到那奇特的如人眼一樣的花瓣時,有多麼的驚喜。然而沒有人認得、那種美麗而詭異的花,是赤水中最可怕的幽靈紅藫和沙漠裡紅棘花嫁接後的産物——花謝後,會将孢子散布在空氣中。那是一種慢性的毒,可讓人的血肉石化。呼吸着這樣的空氣,他全身骨肉慢慢僵硬,幾近石像——然而在身體慢慢石化死去的時候,腦子卻是分外的清醒。他終于知道、他的哥哥早已死去。外面那個急切期待着他死去的清格勒,已經是欲望的奴隸!所有的族人都雲集在門外,給他準備好了天葬的儀式。隻等孩子的最後一次心跳中斷、便要讓巫師持着金刀肢解他的軀體,将血肉内髒一塊塊抛給薩朗鷹啄食——那些飛翔在天宇的白鷹,将會把亡者的靈魂帶到天上。母親抱着幼子哭泣,父親則發誓要找出兇手。其餘七房夫人帶了各自的兒子坐在氈毯上,雖然裹着白袍、臉上塗了白玺土,卻依掩飾不住心底裡的喜悅:按照族裡規矩,世子一旦夭折、那麼剩下的所有兄長都有成為繼承人的可能。隻有鈎心鬥角和竊竊私語。除了血肉相聯的父母,誰又真心為這個孩子的早夭痛心?沒有人注意到、裹屍布裡那座石像的眼角,緩緩滑落了一滴淚水。是哥哥,是哥哥,是哥哥!……他在心裡一遍一遍的說,然而無法開口。他想尋找清格勒,想看着他的眼睛、看看裡面究竟會有何種表情。然而,連眼珠都無法轉動了。他并不熱愛生命,也不希望生存。他一直不曾告訴清格勒:多年來,這種幽閉隔絕的人生、他早已厭棄——如果哥哥覺得他的存在阻擋了自己的路,如果覺得沒有這個弟弟他将會活的更好,那末,隻要告訴他,他便會以不給任何人帶來麻煩的方式自覺離開這個人世。然而,哥哥始終不能坦率地說出真實的想法,隻用陰暗的手法來計算着他的性命。而比攫去他生命更殘酷的、是讓孩子親眼看到了偶像轟然的倒塌。那一次,若不是父親動用了神器魂引召喚鳥靈,開口向鳥靈之王幽凰求援,他大約如今已變成白骨一堆。得知鳥靈出手救了弟弟一命,清格勒大驚失色。生怕弟弟這一次再也不會原諒自己,不想坐以待斃的他惶急之下偷偷拿走了族中另一件神物“黃泉譜”,帶着自己的親信連夜遠走高飛。那時候,清格勒十四歲,他九歲。他再也沒有見過這個唯一的胞兄。後來,那批跟随清格勒逃離帕孟高原的盜寶者陸續返回,那些劫後餘生的漢子說、清格勒為了獲得巨寶铤而走險,想靠着能識别一切底下迷宮的黃泉譜闖入空桑第一帝王的寝陵。結果在一個可怕的密室内中了機關,被困死在裡面,再也無法返回。“自作自受,自作自受。”在聽到兒子噩耗的時候,父親喃喃自語,眼角卻有淚光。母親歇斯底裡地大叫起來,不可終止——自從得知毒殺幼子的兇手竟是自己另一個兒子時開始,母親一直繃緊的神經驟然崩潰,從此神智再也無法清晰,變成了一個瘋子。然而,讓全族欣慰的是、死裡逃生之後,那個自閉沉默的孩子一夜之間變得堅強起來,抛棄了少時所有的脆弱、憂郁和幻想,迅速地成長為一個合格的領袖。強勢、聰明、缜密而又冷酷,讓所有盜寶者為之臣服。※※※然而,兒時那入侵的毒素雖然被鳥靈們用邪力壓住,但依然存在于孩子的身體内。他被告誡要保持絕對的安靜,不能激烈的運動,否則,體内的毒素便會失去控制。鳥靈之王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神色慎重。不知為何,平日瘋瘋癫癫的母親對那句話卻是記得極其清晰,她近乎執迷地遵守了鳥靈們留下的話,立刻就把兒子重新裹入了襁褓中,不許任何人觸碰——連他父親都不可以靠近。從鬼門關裡回來的他,面臨着一種更可怕的生活:在發瘋母親的照顧下,他被迫困在襁褓内,一動不動地被喂養着長到了十一歲。而十一歲的時候,他的智力和身高,都還停留在兩年前,甚至在語言和行動能力上,反而退化回了幼兒。那是怎樣一段令人發瘋的日子,他已經不再想去記憶。他不是沒有恨過母親的,但後來卻漸漸明白:正是因為母親這樣瘋狂的行為,才保全了他的性命。在他十一歲的時候,父親去世了,隻留下瘋妻癡子。家族劇變由此到來,各房的兄長們洶湧而來,将母親和他囚禁。除了父親在世時的寵愛,母親沒有任何外援。族中的九叔自幼喜愛他,但在群狼環伺的情況下也不敢挺身而出保護這一對母子。于是,哥哥們召開了族裡大會,宣布廢黜世子,把這一對無依無靠的母子放逐到西海邊的狷之原去——那裡,正是出身卑微的母親的故鄉。在被拉上赤駝,遠赴邊荒時,發瘋的母親沒有反抗,隻是心滿意足地拍着襁褓中的孩子,對着那個木無反應的孩子癡笑——在她混亂的心智裡,唯一的願望便是把僅剩的兒子守住,别的什麼權勢争奪,在她眼裡根本如砂土一般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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