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涓為難地蹙眉,眼見甯涼已然帶領着鲛人戰士沖入了巨石陣,和那些可怖的龐然大物交手,他不敢上前,恐懼地垂下了眼簾,“右權使他已經去了……我……”旁邊的長老也緩緩站了起來:“你身體不支,甯涼替你出戰,也是應該,不必叫回他了。”“他去不得!”炎汐厲喝,第一次忘了在長老面前保持恭謹,霍然回頭,急切地分辯,“他……他的手在發熱!你們都沒感覺到麼?他在發熱!在這種時候,他怎麼還能戰鬥?”所有長老在瞬間怔住,一時沒有明白發熱的含義。“右權使……也是要變身了麼?”許久,還是涓第一個問了出來,細細地低了頭。那個一百歲不到就變了身的少年,卻有着這樣纖細敏銳的觸覺。一語驚醒夢中人。仿佛一道霹靂從上打下,震醒了一衆怔住的蒼老族人,每一個長老臉上都有恍然和驚痛的神色,手裡的金杖铮然落地,面面相觑:“怎麼會!”十六、重逢甯靜了千年的水底似乎徹底沸騰了,無數刺耳的聲音在水下裂響,驚得水族紛紛逃竄。珊瑚礁粉碎了,水草地夷平了,無數的貝殼被砸爛成肉泥,裡面凝結了百年的珍珠在水底的污泥中發出黯淡苦痛的冷光。戰争殘酷而激烈。巨大的機械一分一分的推進,将所有一切化為齑粉。然而,四十架螺舟,卻在巨石陣裡困了将近一個時辰。艙裡蓦然霹靂般地響起了一個聲音,伴随着重重的踢打聲:“他媽的,你神遊去了麼?怎麼還卡在這裡?”“将軍,這石陣……這石陣不知用什麼築成,連精鐵都割不動!”從背後挨了一腳,艙房裡的士兵痛得跪到了潮濕的地面上,斷斷續續地分辯。“少跟我叫苦!”那個聲如霹靂的将領,卻有着瘦峭如山鷹的外貌,眼神兇惡,“時辰快到了,銀砂燃盡之前不沖出陣去滅了那群鲛奴,這次行動必将功虧一篑!他媽的不給我快點,回到帝都後殺了你上下三代!”跪在地上的士兵全身一哆嗦,知道将軍脾氣嚴苛,向來言出必行,不由慘白了臉拼命點頭,将身體拖着靠近了機械一些,用力掌控着那些翻飛跳彈的機簧。巨石陣在顫抖,輪葉切割的聲音令人齒寒。終于,那一根巨石倒了下去,震得水底的腐土飛揚飄散,夾雜着無數魚類和女蘿的斷肢。那個士兵隔着水晶磨制的鏡子看去,隻覺得心裡一陣嘔吐。然而,前方還有數根巨石攔在前頭,輪葉擊打在上面,發出空空的聲音,轉動的速度已然明顯放緩了。“加脂水!快加脂水!”他回過頭去對着同伴大呼,滿頭大汗的同伴連忙擡起一桶脂水,倒入了槽裡。脂水流入了烏金的煉爐,發出轟然的響聲,帶動了機械的轉動。輪葉再度加速。然而,即便是這樣,在銀砂燃盡之前恐怕還是無法沖出陣吧?士兵眼裡布滿了血絲,絕望地四顧,忽然看到了右側前方的巨石陣裡有一處出現了缺口。他大喜過望,将眼睛貼在鏡上往外細看,卻忽然對上了另一雙眼睛。那雙碧色的眼睛,就這樣在一寸開外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他大駭,來不及驚呼,卻隻聽一聲裂響,一道白光刺穿了水晶的鏡子,從外壁刺入,将他釘死在艙壁上!他手一松,整個人仆倒在機簧上。“右權使,快撤!”外面有複國軍戰士的大呼,用了鲛人水下的潛音。趁着方才脂水燃盡、輪葉速度減緩的瞬間,他們一行人逼近了這架螺舟,甯涼冒着極大的危險從飛旋的輪葉中遊過去,貼上了螺舟的外壁,一劍将組織進攻的滄流戰士格殺當場。然而一擊得手後,失去控制的螺舟逐漸下沉,可輪葉的速度卻已然重新加快!甯涼雙手攀住了螺舟外壁,沉下心凝視着飛旋的鋒利輪葉,想在短短的瞬間找到可以脫身的空隙——然而,身體裡的血似乎在沸騰,那火在心頭燃起,燒得他心神不定。這……這是怎麼了?已經四五天了,這個身體怎麼一直有這樣奇異的感覺?他深深地呼吸着充滿血的水,耳後的鰓開阖着過濾血腥味,心卻止不住地越跳越快。他想沉靜下來,卻發現根本作不到!“右權使!”周圍的戰士看到他遲遲不返,驚訝地一起呼喊。而巨石陣的外延又起了一陣喧鬧,無數的腐土從水底騰起,巨石不停倒下,螺舟紛紛讓路,似乎滄流那邊又有什麼援兵來到了!——不能再拖下去了。觑準了輪葉擊到石柱上的一刹那停頓空隙,他雙臂蓄力,整個人如一支繃緊的箭,閃電般地向着這短短一瞬出現的空隙飛掠過去。然而他在掠出的刹那,變了臉色:不對!根本發不出足夠的力量!用盡了力氣,這一躍所能達到的速度、卻遠遠低于平日。身體裡一直發熱,手足好像忽然乏力。他的上半身準确地穿入了輪葉的間隙,然而穿越的速度卻不夠,在沒來得及穿出之前,鋒利的輪葉已然攔腰斬到!他下意識地轉過手腕,用劍去格擋那可怕的巨大利刃。薄薄的劍和利刃相交,發出了清脆的斷響,铮然落地。隻是阻攔了短短一刹那,他身體尚未完全遊離出來,輪葉已然切入了肌膚。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用盡最後力氣對着外面的同伴發出潛音:“走!别管我!去天眼!”然而,就在那個刹那,他看到一道白光轟然掠來,割裂了黯淡的水底。——是滄流的銀砂?那道光卻不止是照明的,随着光激射而到的,還有某種劇烈的力量。在照亮他眼眸的一瞬間,擊中了高速旋轉的輪葉,轟然四射開來。輪葉在快要切入他小腿的刹那停止了轉動,将他卡在了下面。“快!”他聽到一個聲音急切地說,然後一隻手伸過來,将他從沉沒的螺舟下拉起。然後,仿佛是不小心被鋒利的輪片割到了,發出了一聲驚叫。那是一雙溫熱纖小的手,掌心傳遞來人類才有的溫度。是誰?是誰?在努力從耀眼的白光中辨認來者的時候,甯涼的心再也止不住地震動起來,完全顧不得此刻腿上劇烈的疼痛——難道……是她?竟是她?“臭手,快過來!快過來啊!”果然,耳邊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焦急地喊,将他從地上半扶半抱拉起,已然帶了哭音,“甯涼、甯涼的腿被斬斷了!怎麼辦……你快過來!”那一瞬間,他眼前一黑——真的是她!竟然真的是被她救了!甯可死,他也不要受這個中州丫頭的恩惠!那麼多年了,他一直這樣默默地和那個人并肩戰鬥,沒有去想複國以外的任何事情。那個人保持着作為一個戰士的徹底的純潔和高貴,發誓将畢生都奉獻給複國的大業。那麼,他也隻能跟随他一起,将自己的一生祭獻——因為從少年時代開始,他就在心底裡發過誓,這一生都将和這個人休戚相關,生死與共。按照海國的風俗,如果兩個都未曾變身的鲛人相愛了,想結為夫婦,就必須要雙雙去禀告族中的大巫。大巫将為他們主持一種名叫“化生”的儀式,通過占蔔,讓上天來決定這兩名鲛人哪一方該成為男子,哪一方該成為女子。但是,因為那個人始終沒有選擇性别,所以,他也沒有成為任何一種人。上百年過去了,無數的同伴倒下,無數的戰士屍骨湮沒,他卻伴随着那個人一路血戰至今。他一直是那個人最親近的朋友。他的心底一直存着的希翼:希望能在某一日,和那人并肩殺出一條血路,一起回到那片浩瀚的碧落海去。到了那個時候,那個人的心裡應該可以放下複國的大業,來想想别的事情了吧?而他為了那一天,也會一直這樣默默地等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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