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彼青水,缱绻纏綿。“山窮水盡,地老天荒。“唯君與我,永隔一方!“蹇裳涉江,水深且廣。“脈脈不語,露凝為霜。“長路迢迢,滄浪滔滔。“吾生吾愛,永葬雲荒!”[注1]歌謠古樸,旋律簡單,三段都是一樣的音調,回環往複,無窮無盡。如此的熟悉,仿佛已經在他的腦海裡回響了無數年。多麼奇怪的歌謠啊……仲夏怎麼會有雪呢?夏季裡的雪,沒有落到地上就會融吧?暗夜消融的雪,不被任何人看見,短暫得就像是……愛。他隐約間覺得這個歌聲非常熟悉,竟仿佛是在他的靈魂裡唱了千百年。循着聲音看去,他看到了一個美麗的女子。她用一條白練把自己高高地挂在了屋檐下,長發如瀑垂落,在風裡微微散開,飛舞。再仔細看去,她後背上居然有一個窟窿,整個身體隻剩下一個空殼。風從西海來,穿過她空空的身體,發出奇特的聲音,彷佛一個美麗無比的風鈴。她的一身白衣被吹得淩空飛舞,宛如肩後長出了一對翅膀。白練束着咽喉,她被吊在那裡,随風搖擺,卻在輕聲地唱着歌,聲音空靈而美妙,彷佛雲中的妙音鳥。他在檐下擡頭看着,淚水漸漸模糊了視線。這個女子的聲音是如此熟悉……到底是誰?不等他想起,一陣風吹來,被白練懸着的女子忽地淩空而起,飄飛向了空中──衣裾在她身後獵獵飛舞,忽然間,竟幻化成了一對雪白的翅膀!她背生雙翼,被風吹向了天宇,漸漸越飛越高。“紫煙!”那一瞬,他認出她來了,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别走!”那個飛去的女子淩空轉過了身,回首望着他微笑。她有着紫色的眼眸和純淨的笑,眼角彎彎,嘴角彎彎,酒窩裡盛滿了笑意。然而那種笑容卻是詭異的:沒有喜悅,沒有憤怒,也沒有哀傷,宛如用畫筆描上去一樣僵硬而冰冷。忽然間,一道光芒籠罩了天地,在令人目眩的光裡她忽然消失了,有一隻白鳥從光芒裡飛起,展翅撲簌簌地飛向天宇。“别走!”他用盡全力伸手去抓,“等等我!”他不顧一切地追逐着那隻白鳥,在它即将展翅飛向天空時,終于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它!“紫煙!”他失聲喊,欣喜若狂。──抓住了!他抓住她了!她再也不能離開了!他可以把她帶回家去,等回到了碧落海,她就再也無法飛走了,他們就可以一生一世的在一起了!然而,剛奔出不遠,他忽然覺得手心裡的東西漸漸冷下來,彷佛捏着一塊冰。怎麼了?他全身一震,驚駭萬分──帶着極端的忐忑,小心地将手指松開了一線,往裡看了一眼。那一瞬,彷佛一桶冷水從頂心潑下,讓他僵硬在了那裡。那隻白鳥的雙翼已經折斷,零落的白羽掉了一地。它很輕,幾乎沒有重量,平躺在他冰冷的手心裡,頭頸折了下來,無聲地垂着,一動不動。“紫煙?”他喃喃低聲,語音顫栗,“紫煙!”他跪在地上,用顫抖的手去捧起那隻死去的鳥。是的,他握得太緊了……因為太想太想留住她,卻反而親手扼殺了她!紫煙……紫煙!他伏在地上崩潰般地痛哭,手心忽地傳來劇烈的刺痛──他低下頭,震驚地看到自己的右手上,居然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金色的命輪!強烈不安令他拼命地去擦着掌心的皮膚,試圖将那個詭異的刻印抹去。然而,無論他如何用力,甚至揉破了皮膚沁出了鮮血,那個奇特的符号還是烙印一樣地留在他的掌心裡,依舊毫不受幹擾地緩緩轉着。“這、這是什麼?”他幾乎發狂,“這是什麼!”“這是命輪啊……溯光。”耳邊忽然又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低回委婉,“它已經開始轉動了。它一直都在轉動──你我都在其中呢。”“誰?”他霍然一驚,擡起頭,“是誰?”沒有人。唯有那隻死去的白鳥躺在他灼熱的掌心,冰冷而僵硬。“醒來呀……溯光!”那個聲音對他說,“已經一百多年了,别繼續做夢了。”“紫煙!”他一驚,站起身來茫然四顧:“你……你在哪裡?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别躲着我了……求求你!我知道你一直都不曾離開!”他重新開始奔跑,然而卻不知道那個聲音到底來自何方。他茫無目的地跑着,漸漸迷失在空白一片的天地間。就在那一刻,他忽然聽到了一聲遙遙的梵唱──“咄!苦海無邊,迷航知返!”那是孔雀當頭棒喝的聲音,如滾滾春雷炸響耳際。─他霍然驚醒過來,冷汗濕透了重甲,一把握住了身邊的劍:“紫煙!”辟天劍不知何時已經彈出了劍鞘,劍柄上那一顆明珠閃着黯淡微弱的光芒,淡紫溫潤,彷佛一滴淚水。他隻看了一眼,便燙傷般地移開了視線。“紫煙,剛才是你麼?”他低聲,顫栗地用手指輕撫,“是你來夢裡和我相見麼?”“他娘的,和劍說話的人都是瘋子!”斜刺裡忽地有人冷冷道。木魚停止,孔雀的聲音從石窟深處遠遠傳出,“龍,别傻了!都上百年了,你還是醒醒罷!”“閉嘴!”他忽地站起來,心裡耐不住的憤怒與煩躁。“呵。”孔雀冷笑了一聲,不再理會,“那你繼續發夢吧!”旅人拄着劍踉跄地站起來,來到石窟最深處,在那一眼泉水裡拼命擦洗着自己的左手,一直到皮膚出血。然而即使是冰冷而潔淨的水也始終無法洗去那個金色的烙印,更無法洗去夢裡那種如影随形的罪惡感。他頹然跪倒在水邊,忽然間爆發似地低喊了一聲,忽地從水裡擡起了漆黑的長劍。啪的一聲鈍響,是利器重重抽在血肉上的聲音。一下,又一下,飛濺的水花濡濕了他蒼白的臉。跪在水裡的人緊咬着嘴唇,眼裡湧動着壓抑的光,狠狠用長劍抽打着自己的背。他下手很重,背上衣衫轉瞬縱橫碎裂開來,血從淤青的傷痕下沁出。然而他卻一聲不吭地承受着,用辟天劍毫不留情地抽打着自己的背,緊緊咬着牙。一直到抽打了上百下,整個背部布滿血,他眼裡那種可怕的光才熄滅下去,将頭埋入冰冷的水下,一動不動。血濺滿了漆黑的劍鞘,也濺上了那一粒明珠。等他将頭重新擡起的時候,卻正看到孔雀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水池的台階上,默默地看着他。“原來你背上的傷并不是幹裂的痕迹啊……如今好一點了麼?”僧侶的臉上卻沒有一絲驚詫,合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不過,你不必掩飾。通過肉體的痛苦來令靈魂解脫,其實也是苦修的一種方式。”旅人沒有說話,隻是用泉水洗清辟天長劍,手指還在微微顫栗。“做一個殺人者,很痛苦吧?”孔雀歎了口氣,“特别是你這樣本性善良的人。”旅人冰冷的手劃過漆黑冰冷的劍和溫潤的明珠──是的,怎麼能不痛苦呢?他本以為從殺掉紫煙開始,自己的心便已經徹底的化為齑粉,再也感覺不到痛苦了。然而他低估了靈魂掙紮的時間長度。這一百多年來,每次殺一個人,那些無辜者最後的眼神卻依舊能令他感覺到錐心刺骨的痛,深刻的罪惡感如附骨之蛆一般無法甩脫。昨夜之所以會做這樣的夢,也是因為那個新死在自己手上的薩仁琪琪格公主吧?那個大漠公主,原本應該是一個多麼嬌貴美麗的少女,受寵,幸福,深懷着對未來生活的憧憬──然而,一切都在他的手下化為冰冷的碎片。“孔雀……”他跪在水裡,沉默許久,隻低低說了兩個字,又頓住了。“嗯?”僧人回答。“……”旅人的手微微一震,沉默了很久,才問,“值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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