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園裡埋葬完同伴後,已經是夕陽西斜。他回到明鶴所居住的石屋裡,草草檢查了一遍,将一切可能和“命輪”有關的東西都就地消滅,然後回到廊下,将那一串風鈴摘了下來──數十隻紙鶴被串在上面,一隻連着一隻,仿佛凝固的歲月見證。溯光将那些紙鶴在手心粉碎。當紙屑如雪般灑落大漠時,他再一次想起了他的同伴。她那樣的一生,如此孤寂而冷清,隻有這片無聲的大漠見證了她的最好年華。她是一個隐身的人,一生的存在沒有任何證明: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沒有愛人。獨居荒野,唯有這些紙鶴傳達着唯一來自人世的訊息,從千裡之外迢迢飛來,停駐在她檐下。雖然相識了幾十年,他卻不了解自己在這世上僅有的幾個同伴。不過,她一定是慣于寂寞的人吧?然而,即便如此,女人的本性卻不曾泯滅,内心裡卻始終珍藏着對于美麗的渴望──否則,這樣一個畢生獨居荒漠的女子,為何要用幻術來維持日漸蒼老的容顔,又為何要種植這些無人可見的花?花開花謝無人見,紅顔皓首無人知。無論這一切是多麼的美麗,在她空白如雪的一生裡,卻永遠不會有人來欣賞。溯光默默阖起手,在她的墳墓前祝禱,心裡沉寂如水:像他們這樣的人,雖然擁有超乎世人的力量,卻隻能終其一生行走在黑夜,無法和人世有任何關聯。星主說過,在命輪裡,每一個人都像是一座别人永難抵達的島嶼,或者像永遠保持着恒定距離的命輪六支,相互依存、各司其職,卻畢生隻能相望。可笑的是,即便是這樣的人生,居然還有人至死不悔。埋葬了同伴後,他沒有停留,掩上了石屋的門,朝着夕陽西下的方向走了開去,斜陽把他的影子印在了沙地上,拉得很長很長。他知道過不了多久,便會有一個新的人來到這裡,成為石屋的新主人,繼續着漫無邊際的守望的人生──那個人,無論男女,都會有一個新的名字叫做“明鶴”。明鶴永不會死,正如龍、鳳、麒麟和孔雀也永遠不會死一樣。隻要不停有新的人加入,前赴後繼地祭獻上全部的生命和力量。他一直向西走──明鶴已經死了,剩下的事如今要由他來繼續,所以他必須去确認一下某些事。比如說:那些入侵的冰族人是否還有殘黨?那艘銀舟和所謂的星槎聖女到底去了哪裡?他們是否已經進入了那一座封印着破軍的神山,驚動了沉睡的魔?==================盜寶者琉璃走出了小屋外一裡地,風沙開始很大。剛被他斬殺過,那些被稱為薩特爾的沙魔雖然還不敢公然跳出來作亂,卻在沙漠底下蠢蠢欲動,他走在連綿起伏的沙丘上,能感覺到腳底下在發出微微的震顫。沙子一粒粒吹到臉上,他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臉上肌膚在裂開,血慢慢地沁出和凝結。鲛人畢竟不适合在沙漠裡久待,孔雀說得沒有錯。再這樣下去,他的軀體會因為脫水而枯竭。日落時分,他終于抵達了目的地。狷之原的西方盡頭,伫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山。四圍都是平整的曠野,那座山突兀地拔地而起,高達百丈,隔開了荒漠和大海。山上覆蓋着黃沙,寸草不生,陡峭挺拔,線條淩厲,像一把深深插入地下、隻餘下劍柄露出地面的利劍。然而,這座山附近卻籠罩着一層淡淡的黑霧,幾乎讓人無法看清周圍一切。──那是極盛的邪氣。當溯光一踏入這座山周圍十裡,腰側的辟天劍頓時自動铮然躍出,直指前方!他不由微微歎了口氣,喃喃:“紫煙,不用擔心。”黑霧裡旋轉着一股股黃沙,那是成群結隊的沙魔在遊蕩,仿佛山下的一片片黃色密林。黑色的藤蔓從沙漠裡長出,在山麓攀援,交織成一片。在每一片黑色藤蔓中心,都開着人頭狀的血紅色花朵,張開嘴冷笑,詭異猙獰。天空中有黑色的烏雲急速移動,那是大片的鳥靈圍繞着這座山在一圈圈逡巡,仿佛陵墓的守護者。那樣盛大的陣容,就是有一支軍隊掉了進去也會被瞬間吞噬得無影無蹤吧?他随着辟天劍,在這死亡禁域裡獨自前行,一直抵達山腳。山腳的沙漠已經變成了詭異的黑色,每一粒沙子都在活了一樣地自己滾動着,一股股黑色的流沙仿佛大海裡洶湧起伏的黑色暗流,在薄暮裡看上去觸目驚心。辟天劍一直在前方開路,此刻停了下來,劍尖直指山麓。這座山非常陡峭,全部被風沙覆蓋,上面寸草不生,也沒有一條路可供人攀登。溯光在山腳停下來,圍着山走了一圈,細細檢視是否有被外人闖入的迹象。這座“神山”雖不像空寂之山那樣雄偉,半圈下來卻也已經是天色黑暗,已不能視物。然而鑲嵌在劍柄上的那顆明珠忽然發出光來,四射而出,照亮了方圓一丈。“好的,我知道了,”溯光微微歎了口氣,“别擔心,我會仔細的。”藉着那點光亮,他繼續走了下去。入夜後的狷之原更加森冷可怖,鬼哭千裡,朔風呼嘯,仿佛一個夢魇之地。那些沙子被風吹動,在山上微微滾動,發出一種奇特的、接近音樂般的低低旋律。依稀聽去,又似是有人在黑夜裡低低說話。溯光在黑色的流沙中獨自前行,繞山一圈,最後在一處停住。他用光源靠近照了一照,臉色微微一變──在那裡,陡峭的崖壁上赫然留着爬行過後的痕迹,有軍刀紮入峭壁後留下的孔洞,顯示着新近有不止一人從這裡通過、向上攀援而去!終于還是被那些冰族人闖進去了麼?“不好!”溯光眼神一變,擡手一按峭壁,飛身掠上。仿佛對這座山的情況非常熟悉,他沒有如同前面那些闖入者一樣硬生生從崖壁上開鑿出一條路,而是輕車熟路地攀登着,手在一些凹凸的隐秘岩石縫隙裡一撐,身形便如同飛鳥一樣輕捷,片刻間已經到了山頂最高處。山頂陡峭異常,幾乎是呈直角壁立。然而奇怪的是刀削一樣的山脊上,居然有一塊一尺見方的平台。溯光彷佛對這座山的地形了如指掌,躍上去時足尖就正好落在了那一小塊平地上,随即單膝下跪,用左手拂去了石上覆蓋着的沙土。──厚重的沙塵簌簌落下,暗無星日的狷之原上,那塊石頭忽然發出淡淡的金色光芒來!那種光芒和他掌心的金光相互呼應,浮動明滅,靜靜地映照着萬裡之外前來之人的臉頰。黃沙之下,赫然藏着一個古老的刻印。──刻在石頭上的,居然是一個金色的轉輪!溯光阖上眼睛默默祈禱,然後将手掌覆了上去,掌心的金輪和玉石上絲絲入扣地吻合。那個封印是完好的,隻是輪盤已經轉動,稍微偏離了原來的位置。溯光低低松了一口氣,臉色放松下來:看來方才那一行冰族人運氣不好,并沒有來得及發現這個封印所在。他重新轉動手掌,将那個轉輪恢複到了正位,然後從山頂翻身而下,落回了山腰。山腰左右各有一片開闊的沙坪,平整得宛如人工開鑿,上面留着一行淩亂的足迹。溯光在那裡停下來,隻是微微檢視了一圈,眼神便嚴肅起來:不遠處,赫然有三具屍體倒在了這個地方!那些屍體和山下石屋邊看到的幾乎一模一樣,都是冰族軍人的裝束,然而看戎裝上的六翼飛鷹标記,顯然卻又比山下那些軍人軍階更高。溯光将三具屍體逐一看過,倒吸了一口冷氣──這三個人裡,竟然有兩人是冰族鎮野軍團的副将,有一個甚至是少将的職位!難怪連明鶴以命相搏、還無法完全阻攔。這些年來,西海上的滄流帝國一直在和空桑人交戰,最初空桑人尚自處于守勢,迷牆的建立便是證明。然而最近數十年來,随着冰族征天軍團的軍力迅速下降,局面越來越有利于空桑。自從白墨宸在沉砂群島一戰成名後,空桑軍隊連拔十二島,冰族已經逐步退縮到了本島棋盤洲附近。如今前方戰事尚自吃緊,冰族元老院竟還不惜血本地派出了如此精銳的隊伍偷襲狷之原,其中的決心之大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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