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幸虧城主及時讓我們住手,否則,隻怕今夜會鬧出一場大事來!”─────────────在樓下所有人都離開後,春菀才松了一口氣。她轉身上樓,隻聽得小姐在裡面低低而歌,曼聲唱着:“……陰晴無定,一霎時潇潇飒飒傾盆盎……幸君家寶舟附往,頓教奴如承寵贶。縱無端邂逅,怎敢相忘?……”那是《斷橋》裡“遊湖借傘”的那一出吧?那個中州傳來的白蛇的故事她耳熟能詳。“遊湖借傘”、“取傘訂盟”、“酒變”、“盜仙草”、“水漫金山”、“扣金缽”、“奉旨拜塔”,“斷橋”……這些都不知道被小姐唱了多少遍,已經聽得爛熟。春菀歎了口氣,有些無可奈何:坊裡都說了多少遍,禁止再唱中州的曲子,連傅壽姑娘都已經也不敢再犯規矩,可小姐卻總是不聽。她走到簾外,還沒拉開門,房内歌聲忽地歇止,傳出了一個慵懶的聲音,阻止了她的入内:“春菀,那些人都走了吧?我剛沐浴完,你先下去準備一下睡前喝的藥。”“是。”春菀在門外應了一聲,轉身退下。然而,在退下前,她眼尖地瞥見了簾幕後一個影影綽綽的東西,不由猛然一驚,幾乎失聲叫出來。──那是一雙穿着靴子的男人的腳,正站在門後!小姐房裡,怎麼忽然出現了一個男人?她嘴巴張了張,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後默不作聲地退了下去,彷佛什麼都沒有看見──小姐一向是個我行我素的人,不為任何人可以左右,自己作為一個下人隻要恪守本分就是,自當三緘其口。然而,擅自深夜留宿一個男人,若是被遠在海外的白帥知道了,那……她滿懷疑慮,獨自走下了樓梯。“好了,哥,你也回來吧,”聽得侍女的腳步一路下了樓,房内女子懶懶地對門後站着的胖子道,“那群家夥已經走了,不用那麼緊張,沒事會吓到别人。”“切!”站在門口的人終于收起了眼裡的殺意,啐了一口,轉身進去,“那群龜孫子!如果剛才真敢上樓踏入這裡一步,老子一定要他們一輩子都找不了别的女人!”“哈。”女子笑了一聲,也不理睬他,重新曼聲開始唱:“适才掃墓靈隐去,歸來風雨忽迷離。此時哪有閑情意,柳下避雨怎相宜?……寒舍住在清波門外,錢王祠畔小橋西。區區一傘何足介意,怎敢勞玉趾訪寒微?”她口裡随意地唱着,身上披了一襲淡紫色羅衫,上面印着精美的折枝梅紋樣,然而袖子卻長長拖在地上,幾達三丈,這是中州戲劇舞曲裡常用的水袖,柔軟飄忽,全憑舞者的功力才能收放自如。唱着唱着,身形随之一轉,水袖旋舞收放,登時如雲綻開。水袖是舞中極難的一種,講求的是指、腕、肘、肩四者的協調和統一,越長的水袖越難以舞好,而她随意揮灑,居然輕如無物。時而如流雪回風,時而似白雲繞體,時而又像一條筆直的銀河垂落九天……一時間室内似有白雲千疊,雪鶴回翔,令人心曠神怡。這樣絕世的歌舞,正是方才樓下王孫公子們橫施暴虐也未能求得一見的。然而,此刻唯一的觀衆卻是大煞風景地打斷了她:“好了好了,别跳了!晃來晃去的,看得人眼暈。”女子嗤的笑了一聲,手腕一抖,三丈長的水袖如同白虹掠過,瞬地被她收回了掌心。她繞到屏風後,脫了外面的舞衣,裡面卻是一件白绫刻絲雪鶴明月的衫子走了出來,頭上松松挽了一個霧影髻,斜插一支疏梅銀簪,搖曳生光,與眸色交相輝映。那便是葉城乃至雲荒最負盛名的美人:殷夜來。在世人印象裡,殷仙子是出了名的孤高自賞、難以相處,有冰山美人的稱呼。然而誰都沒料到她居然是一個慵懶灑脫、甚至略帶幾分孩子氣的女子。因為剛沐浴完,臉上脂粉不施,顯得有點蒼白,嘴裡卻叼着一枚嫣紅的櫻桃,坐下來微微蜷起身子縮在榻上,彷佛是一隻純白色的慵懶的貓。“哥,我方才跳得好不好?”她把下巴擱在案幾上,笑眯眯地問對面的胖子,彷佛一個急着等待老師表揚的孩子,“是不是又有進步了?”“都忘了去年你跳的是什麼了。”然而九爺毫不知趣地撓了撓頭,“隻是眼暈。”“豬八戒吃人參果,不知味道如何!”殷夜來撇了撇嘴,有些不甘心,“樓下那群人軟硬兼施隻想讓我下去為他們跳一支舞,你卻是看了都不記得。”“樓下那群王八羔子,誰配得上看你跳舞?”九爺罵了一聲,又是拍案而起,“要是真的敢上樓來,老子來一個挖掉一對招子!”“别亂來。剛才那個是玄王的二皇子,如果你真的動手,隻怕會引起滔天巨浪。”她叼着櫻桃,含糊不清地喃喃,“這次幸虧有慕容公子幫忙調停,來日還得好好謝謝他。”九爺面露不屑之色:“慕容隽那個家夥口蜜腹劍、見風轉舵,也不是什麼好人。”“哦?”殷夜來笑着吃下那枚櫻桃,“為什麼我認識的每一個男人,似都得不到你的一句誇獎?”九爺冷笑:“你在這個風塵之地,又能認識什麼好男人?無論慕容隽還是白墨宸,哪個是好東西來着?”殷夜來臉上笑容微微一滞,自顧自将櫻桃梗子噙了,不說話。九爺四顧,打量了一下這個非花閣──這些年,每次來,她住的地方都會來個天翻地覆的大變樣。和青樓一貫的旖旎華麗不同,這閣裡陳設素雅高華,以白為底色,朱、紫、黑為穿插,一眼看去隻覺得清朗開闊,壁上貼着一丈寬的素紙,上面題着一首新寫的詩:歌底無聲算青春,此夜能不不傷神?總向他人矜無悔,可曾自家略安存?千裡暗懷殺人劍,十步淡結芳草裙。如何狂塵俱淨盡,冷雨朝陽一微吟。[注1]──落款是“重陽風雨夕遠寄,為夜來補壁。宸。”。墨迹縱橫、氣勢淩厲,是個男人的手筆。整個房間隐隐有幾分林下曠然之風,完全不像一個青樓花魁的居所。九爺歪着頭蹙眉看了半天,也沒認出上面的行草是些什麼字。“得,在這種地方混了幾年,果然是脫胎換骨了,”他搖着頭,“你以前可是個皮粗肉厚、空有一身蠻力的丫頭片子,哪裡會這些文绉绉的東西?”“這些歌啊舞啊詩詞啊的,其實也簡單,就算從十七歲再開始學,倒也不晚。”殷夜來閑閑說了一句,岔開了話題:“真是奇怪,這幾天我總覺得有點心驚肉跳,好象有人在暗中盯着我一般。”她瞄了一眼窗外:“在方才在沐浴的時候,我幾乎就覺得有人在偷看了──卻不料是你這家夥從窗口裡跳了進來。”“呵呵,吓了一跳吧?”九爺橫裡一躺,壓得海南沉香木榻吱呀一聲響,“不過嚴肅聲明:方才我可沒有偷看你洗澡!──連你小時候光屁股的模樣都看過了,老子還用得着偷窺麼?”從來沒有人敢和天下第一的美人如此說話,然而殷夜來卻不以為忤,笑了一聲:“好吧,那看來是我多心了──這幾天不知為什麼眼皮老跳,總覺得要有什麼事情發生。結果卻是來了你這個混世魔王。”“哈,怎麼,不歡迎我啊?”九爺和殷夜來隔着一個小案同榻而坐,“不過你也吓了我一跳:玄凜這般難纏的角色,你難道每天都會碰到幾個?”殷夜來微微一笑:“這一行都混了快十年,這點風波怎能吓到我?”“也是。你也算是青樓領袖人物了。”九爺撓了撓頭,“不過你的心氣那般高,眼裡不揉一粒沙子──雖然有本事有後台,但這般托大,少不得會招人嫉恨。”“不遭人嫉是庸才。你們男人哪,總是喜歡那些難以得到的女子。”殷夜來把下巴擱在案幾邊緣,繼續抱着小腿蜷縮在榻上,不以為然地嗤笑,“而且,我也不必怕那些家夥,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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