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改了名字,叫做紫陌。去掉了原來濃郁的脂粉味道,而空餘戀戀的風塵。每一日,她閑來便坐在高樓上,将闌幹拍遍了,看着洛陽城中阡陌大道上車馬來去,掀起滾滾紅塵。紫陌紅塵拂面來。在這個醉生夢死的世上,塵煙散後,還剩下什麼呢?大家改口稱二十歲的她為紫夫人——她可以有權力不再去見那些她看不順眼的客人,雖然這樣,她的聲名卻在風月場中越來越大,人人都以一親芳澤為榮,連天理會那個不可一世的總舵主江近月也不例外——世人就是這樣,越是得不到的東西,便看的越是高。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有時候,想起他吟過的詩,她也苦笑着自問。今在否?不在,那早已不再……然而,不再,她反而能愛的更深沉。一年多了,收集來整理好、送到聽雪樓那邊的情報已經不知道有多少。終于在那一日,他過來,在和她詳細的讨論過武林最近傳聞動向後,忽然說了一句:“一個時辰之後,聽雪樓進攻天理會總舵……紫陌,你也跟着一起來看看吧。”她怔住,不知是悲是喜。他終于有了一擊必勝的把握,終于要讓她公開成為聽雪樓的一份子,而不在是暗自布下的一枚棋子。然而……他看着她的眼神,卻隻是仿佛看着一個風雨同舟的夥伴而已。或者,這樣也好……對于她來說,隻要挑一個近一點的位置,能好好的看着他就足夠。那一日,她第一次目睹了什麼是江湖,什麼是殺戮。一日之間,和聽雪樓在洛陽争霸的天理會被滅門。在蕭憶情問起那個負隅頑抗的少年的情況時,機敏的、她馬上提供了自己所知的情報。然而,她沒有想到這個白衣年輕人卻用了那樣的手段摧毀少年信念。在潑天的血腥中,看着碧梧下一襲白衣如雪的年輕公子,看着他深不可測的眼睛和幾乎是洞穿一切的冷漠,紫陌卻忽然感到了寒冷——她本來以為,自己已經離他很近了。那種洞穿一切,隻有在看着與己無動于衷的事物時候,才會擁有。沒有人能走近這個人的内心。反而是天理會門下的那個少年——那個絕望的、痛哭着的孩子,卻能讓人由衷的感到生命的真實和成長的痛楚。這一點,在她十六歲的時候也曾經有過。看着這個少年,閱盡風塵的她,心中居然有絲絲縷縷母親般的溫柔和觸痛。“黃泉還小,性子又偏激——你有空多照顧他,免得他堕入心魔。”回去時,聽雪樓主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眼光從她臉上掃過,卻隐約含了深意。紫陌的心裡便是一驚,那眼色,似乎也是淡漠而洞穿一切的。她有些惴惴然:雖然在那個人身側,卻絲毫不知道他心裡作何打算。但,既然是他吩咐過了的,她便是盡心盡力的去做。那個叫黃泉的少年果然桀骜偏激的很,好幾回她想着他該是辛苦練劍,需要休息了,去那間小屋子照拂他時,那個少年總是不言語,也不理睬,就當她是透明的一般。紫陌見過的也多了,并不生氣,将房子整理了,放下帶來的新被褥衣服,做幾樣合口的小菜,便自顧自的離去。時間久了,這樣的相處倒也不顯得不自在。偶爾她問一句,少年也會“嗯”的答應一聲,卻不多話。自從加入聽雪樓以來,這個孩子簡直是瘋了一樣的練劍——樓主指定讓二樓主高夢非來教導他劍法。這二樓主在武學上督導的嚴厲幾乎是駭人聽聞,每一次接受指導回來,黃泉都能洗下一身的血水。那一日聽人說,少年有好幾日沒有從那個小屋子裡出來過了——她便抽了個空過到那邊去看看,推開門就聞見了飯菜發馊的氣味,她心下一震:三天前她帶過來的飯菜,黃泉居然絲毫未動!黃泉卧在鋪上,一動不動,她喚了幾聲不應,伸手一探他的額頭,被燙的驚呼了一聲。急急拉開被褥将昏迷的少年扶起來時,發現有一道劍傷從他的肩頭直劃到右胸,沒有包紮,因為天氣炎熱,已經開始腐爛。紫陌呆了呆,心下莫名的一痛。那一晚,她請醫買藥,一直忙到深夜。黃泉醒來時正是子夜,一睜開眼睛,看見的卻是紫衣女子清醒溫柔的眼睛。紫陌看着少年睜開眼睛,那眼睛一瞬間柔亮的如同初生嬰兒,她一手端着藥碗,一手拿着勺子,敲了一下碗邊,如釋重負的笑:“好了,乖孩子醒了……吃藥!”那一瞬間,不知道為何,少年忽然将頭埋在被中,痛哭起來,驚得紫陌手一顫。從那以後黃泉便像換了一個人,對她顯出極度的依賴和順從。少年的性格本來是桀骜而偏激的,情緒在兩個極端之間劇烈的偏移,有時候甚至對着聽雪樓主,都會露出沖動頂撞的氣色。然,隻有紫陌,隻有她能用一個手勢,甚至一個眼神來讓他安靜下來。每當這時,聽雪樓主的眼神深處便會泛起絲絲縷縷的笑意。有一次她斜眼看見了,恍然明白過來,一股酸楚便從内心壓不住的沖上來——原來,那個人仍然将她做了一枚棋子,因為擺放的巧妙,可以用來牽制另一個有價值的下屬。這個人……究竟有多深的心計、能想的多遠?那種不驚輕塵、洞穿一切眼神,竟然激起了她極為反感的情緒。什麼時候…這個人會變成這樣。完全不同于當年在朱雀大街上的偶遇時節,那個時候,即使是在漫天的風雪中,至少他的眼睛裡還有一絲的生機與暖意。難道他真的以為,這世上無論什麼事情都會在他的控制之中麼?她無端端的氣惱起來,一日複一日的放縱頹唐,并且再也不去見那個少年。然而,她不去見黃泉,黃泉卻自己過到風情苑來找她了。“紫夫人今日不見客。”樓中的侍女匆匆的攔住,然而少年陰沉着臉,劈手給了她一劍,血濺出來,侍女慘呼着倒下。“什麼人這麼大膽……”門被猛烈的推開,坐在恩客懷中正喝了半杯合歡酒的紫衣女子皺起了眉頭,擡頭斥問,然後臉色慢慢蒼白下去。“黃泉?”她怔住,不敢相信這個少年會擅自離開聽雪樓找到這裡來,脫口驚呼了一句。少年站在門口,仿佛被室内旖旎糜爛的甜香熏得不敢進來一步,隻是盯着她的臉,一動不動,眼眸暗淡而渙散。紫陌心頭一緊,記起了當日黃泉在得知天理會真面目後,絕望下瘋狂的行為,手指扣緊了桌子底下的機關。“唰。”黃泉忽然出劍,劍光如同匹練般閃過,她身側恩客連拔劍都來不及,一腔熱血便從頸子裡沖了出來。好快的劍法!紫陌暗驚,跟着二樓主這些日子,這個孩子的武藝竟然精進到了如此!他若是上前一步,我就用暗器殺了他。咬着牙,紫陌下了決心——她知道黃泉偏激的性格,一旦翻臉,當真是六親不認!然而,黃衫少年隻是看着她,眼神兇狠而冰冷,甚至帶了瘋狂和陰暗,瞬間萬變。但是他卻沒有動。她的手指扣在暗器的扳機上,手漸漸顫抖。忽然間,黃泉用力将劍扔在地上,回頭沖了出去。少年從樓上跌跌撞撞的跑了下去,一路上不停地用頭瘋了一樣的撞擊着廊上的柱子,發出嘶啞而絕望的喊聲。紫陌驚得呆住,等回過神來已經不見了他的影子。走到廊上,外面夕陽如血,她深深歎息,扶欄看着遠方。手卻忽然一震——欄杆上灑上了他鮮紅的血迹,染的她滿手都是。風柔和的吹來,那是一個安甯美好的黃昏,不知道為何,整整兩年沒有再流淚的她,忽然用沾滿了血的手捂住臉,失聲痛哭了起來。十六歲……都是十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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