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白姑娘臨走給她的那個錦囊——小漁俯下身去,一粒粒撿起來,忽然覺得袋子底有什麼異物,有些詫異的拎起,翻轉倒出來——“叮”。輕輕一聲響,一片白色玉石般的東西,從錦囊中滑落。『小注:七明芝,生于臨水石崖間,葉有七孔,實堅如石,夜見其光。若食至七枚,則七孔洞然矣。——引自清·陳淏子著《花鏡·卷五·藤蔓類》』肆六月雪〔土松松地掩埋到一半,露出了屍體的上半身,後腦已經被磕破,血濺了一臉,然而她還是認出了那熟悉的沒有生氣的臉。〕雨是忽然間就下起來的——江南三月的天氣,變得分外快。方才還是碧藍碧藍的天,轉瞬間就陰雲密布,暴雨如注,天地間一片白茫茫。蘇盈忙不叠地将洗到一半的衣服收起來放回竹籃,轉眼看見壓在溪中漂洗的那件衣服快要被水沖了開去,忙忙的探出身去夠回來——一陣忙碌,等收拾好東西沖進路邊那個歇腳的小亭子時,一身藍布衣早已經濕得差不多了。她連忙将沉重的竹籃放下,站在檐下将衣襟用力擰幹。洗了一天的衣服,手指已經在水裡泡的發白,皮膚一塊塊的浮腫脫落,一碰任何東西都痛得鑽心。蘇盈用泡得慘白的手,用力擰着藍粗布的衣服,感覺擰出來的不是雨水,而是自己手上的血。那還是她的手麼?洗衣娘的手……以前這雙手,也曾柔軟纖白,嫩如春蔥,塗着蔻丹映着寶石璀璨的光亮——那是泉州富戶崔員外家三小姐的手。如果她沒有遇到宋羽,或許如今這雙手還是這個樣子吧?她撩起衣襟用力擰幹時,忽然感覺到有人在看着她——白沙泉這個偏僻的地方,亭子裡居然還有别人在?蘇盈轉過頭去,卻真的看見了一個年輕的書生。不過十七八的年紀,眉目清秀,頭帶八寶掐絲方巾,微濕的寶藍色長衣内露出天青色襯裡,手中拿了把象牙骨扇,可那雙手卻比扇骨更白,拇指上套了個翡翠扳指,雖是刻意普通的裝束,卻依然掩不住富貴。那人顯然也是來躲這場急雨的,正有一下沒一下的用扇子敲着手心,眼睛看着外面的雨簾,臉色焦急。然而一見蘇盈提了籃子進來,視線立刻落到她身上。蘇盈臉上還是微微一紅,下意識的放下了擰在手裡的衣襟,轉過頭去看着外面的雨簾,不再理睬那人。“請問姐姐,這裡往曲院風荷怎麼走?”然而,雖然她轉頭過去,可那人卻仿佛見了寶一般,巴巴的趕過來——一邊小心的躲開那些亭子屋頂破處漏下雨水,一邊湊上來問。“從這裡往朝西湖走,到了湖邊,沿着湖一直往南便是了。”感覺那個年輕公子已經湊到了自己背後,蘇盈皺了皺眉頭,不自覺的朝外挪了挪,頭也不回的淡淡回答。“可是……這哪裡是南,哪裡又是北呀!”年輕公子居然還是不肯走開,繼續糾纏了下去,然後頓了頓,輕輕笑了起來,抓住了她的衣袖,居然有幾分無賴:“好姐姐,你陪我走一趟,我付給你錢好不好?”蘇盈臉上色變:有宋一代,禮教大防最是嚴謹,作為一個孤身女子在郊外與陌生男子答話已經大是不該,如今對方居然嬉皮笑臉的進一步要求,那便是接近于無禮了。她拎起竹籃,往外退了一步,正色道:“公子莫要說笑,請自重些。”“公子?”那個年輕貴公子反而怔了怔,忽然間明白過什麼來一樣的,笑了起來——那笑容居然有說不出的明媚和天真,讓本來滿心厭惡的蘇盈都蓦的心軟下來:這個人這麼年輕,還是個少年,說不定真的沒有什麼壞心思。“哎呀,對不住對不住——我忘了我今天穿着這套衣服了……姐姐,我給你賠禮好不好?”等笑完了,年輕公子看着蘇盈詫異的眼神,眨眨眼睛,輕盈的将鬓邊的垂發一撩,晃晃腦袋,“你看你看!”蘇盈看過去,隻見他頸邊肌膚如雪,耳垂上赫然穿着一個耳洞,帶了一枚赤金嵌寶石的耳釘。“我是個女子呀……剛才真是唐突姐姐了。”年輕貴公子模樣的人笑盈盈的晃晃腦袋,收手深深一揖到地,“小女子姓夏名芳韻,小字天香,今年一十六歲。”蘇盈被她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哭笑不得的看着這個女伴男裝的少女,看見她那樣朗朗的笑,雪白的頰邊露出淺淺的酒窩——這一笑,便是露出少女的萬般旖旎風景,再也掩不住她的女子身份。夏家……蘇盈不自禁的怔了一下,首先想到的便是城中和“百花曾家”并稱的“奪天工”盆景夏家。因為長年包辦了大内禁宮所有盆栽,得到上眷,又出入于達官貴人府邸,加上家底豐厚,不啻已是臨安城中炙手可熱的人家。夏芳韻再度忍不住過來拉住了蘇盈的袖子,努着嘴看着外面的雨簾,眉目有些焦急:“我今天偷偷換了這身衣服從家裡跑出來,本來想去曲院風荷的,可是走到這裡就迷路了,天又下雨,偏偏這裡找不到一個問路的——哎呀,如果我今天去的晚了,他要生氣的。”蘇盈微微笑了起來:這個女孩子說得倒是坦白,一下竹筒倒豆子什麼都說了——其實她這樣一身華貴打扮在這荒郊野外,萬一遇到歹人卻也不是玩的。這樣天真毫無防備……的确都是大戶人家出來的深閨小姐。夏芳韻唧唧呱呱的說着,一邊說一邊笑,靥上的酒窩深深淺淺,非常可愛,忽然想起來,問:“哎呀,還沒有問過姐姐叫什麼呢。”“我姓蘇。”這般天真的少女,蘇盈也減了防範之心,笑着回答,“就住在這附近。”“姐姐是個美人呢……”夏芳韻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看着穿着藍布粗衣的她,“有一種貴氣。”說着說着,忽然她退開一步,用袖子掩着嘴角,微微咳嗽了一陣子,然後有些歉意的看着蘇盈笑笑。蘇盈的眼睛不自禁的黯了一下,唇角浮出一絲笑意:貴氣……當日,泉州崔府的财勢地位,隻怕比起臨安夏家也是不差分毫的吧?然而,今日她卻不過是個洗衣娘而已。而眼前這個女子,從性格到家世,活脫脫像極了五年前的自己,連笑起來那種表情都幾乎一模一樣。“好吧,夏姑娘,我先帶你去曲院風荷,如何?”不想繼續和夏芳韻說下去,她轉過頭看着長亭外的雨幕——雨已經下得小一些了。家裡還有三大筐子的衣服等着她洗,明日一早人家便要來取去,說是做壽,要漿洗熨燙伏貼了給他們——整整四大筐子的衣物,她一個人已經洗了将近一天。如今天又落雨,眼見得就要來不及。“呀,還在下雨呢……再站一會兒,等雨停了我們再去好不好?”夏芳韻看着下着雨的天空,有些為難的說——這個瓷樣的人兒,原是半點苦也吃不起的。蘇盈沒有說話,瞄了這個大家小姐一眼,淡淡道:“我要趕着回家洗衣服,耽誤不起。”——她蘇盈不是夏家的什麼人,何必要遷就夏芳韻?如若不是看着這個女孩天真可人,她這個自顧都不暇的人甚至連搭理都懶得。今日雖是流落了,但是她蘇盈心性未改,犯不着讨好權勢人家。聽到對方這樣淡淡的回答,夏芳韻的臉蓦地紅了,她想說什麼,但是再度咳嗽起來,忙忙的轉過頭去,用袖子掩着嘴角咳嗽了半天,一直咳的臉泛桃紅,分外豔麗。然而,看到夏芳韻臉上騰起的一片嫣紅,蘇盈心裡卻騰的一跳——“桃花痨?”看過這樣的病人,她脫口問,眼裡卻是不可思議的神色。夏芳韻轉過頭去咳了半天,等氣息平複了才敢回頭和她說話,但是神色依然是笑吟吟的:“是啊……得了這個病一年多了,我覺得除了咳嗽盜汗也沒什麼,偏偏醫生說得天一樣大,開了好多惡心的偏方出來,還不許我出去走——悶都悶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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