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方家兩老都是被害死的,變成死靈鎮入了合歡樹底——朝開夜阖的樹,到了晚間就會閉合壓住那些死靈不讓他們逃逸……”白螺看着那個符咒,點頭歎息,“紫檀夫人似乎生氣很足,雲浣白一時怕困不住她,才設了符咒鎮壓吧?偏偏夫人的生魂不滅,掙紮着冒出來向我求援……”一邊說着,她一邊動手解開那件裹着紫檀夫人的披風。披風一落地,白螺耳邊仿佛有清風吹過,陡然間,紫檀夫人的眼珠就開始轉了起來,一眼看到了身邊的白衣女子,顫抖着抱住了她:“白姑娘……白姑娘!”“别怕、别怕……”白螺歎息着,拍拍她單薄的肩背,“都沒事了,那個家夥再也不會纏着你了——别怕。”紫檀夫人臉色蒼白,接二連三的發問,語無倫次:“他死了?雲郎……那個妖怪他死了麼?那蘭兒是個骷髅!你不知道……多可怕,一個骷髅整天看着我!爹娘……爹娘……”喃喃自語着,回複神志的女子顫抖着,抱住自己雙肩,恸哭起來:“爹娘全被他害死了!我看着他殺的!樹底下……那棵樹底下!全是血……全是血啊……”白螺歎了口氣,看來,此刻歇斯底裡的她,才是需要灌一瓶雄黃酒的。“走不走?不走就麻煩了……”看着遠處下人耳房裡面似乎有了動靜,湛泸提醒了一句,“這事兒說不清。”“嗯。”白螺掰開了紫檀夫人抱着她的手,看這個可憐的女子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态,再度歎氣,“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能鎮定下來——的确太可怕了一些,對于一個女子而言,我怕她回魂了以後也會被吓瘋掉。”天水巷的花鋪中,木葉婆娑,白鹦鹉在花間垂頭小憩。“螺兒,似乎你多年修行,也未見長進。”黑衣黑劍的湛泸皺眉,看看花間忙碌的白衣女子,“還是不能做到太上忘情——上次為玄冥的事情,難道吃的苦頭還不夠?”白螺擡起頭來,看着他放在床前小幾上的長劍——這把長劍通體黑色、渾然無迹。千年之前,鑄劍大師歐冶子鑄成此劍時,不禁撫劍淚落,因為他終于圓了自己畢生的夢想:鑄出一把無堅不摧而又不帶絲毫殺氣的兵器。千年之間,這把神兵流轉世上,經曆無數坎坷滄桑,也凝聚成了自己不滅的魂魄。“湛泸,你是一把劍啊……如若我能像你,本心便是上古神兵,或許能冷定如鐵。”白螺低頭剪着花木,忽然手頓了一下,微微苦笑搖頭,“可惜我似乎作不到。”湛泸:湛湛然而黑色也。他就是上蒼一隻深邃的黑色眼睛,千百年來注視着君王、諸侯的一舉一動。君有道,劍在側,國興旺。君無道,劍飛棄,國破敗。如今,宋代趙氏王氣衰竭,偏安一隅卻依然不思治國圖強,奸相當道忠良死難,湛泸他……也是要離開這裡,回到三山碧落中去了吧?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缥缈間。樓閣玲珑五雲起,其中綽約多仙子。“請你還是回去告訴師傅,白螺恐怕是要永世谪入紅塵,無法回瀛洲了。”白衣女子微笑着,眼角的墜淚痣盈盈,“碧落宮裡的百花……還請早日換個司花女史罷。”湛泸走過去,看着她,白衣黑衫相互襯映,鮮明無比。“你師父青帝一直挂念你……不知道你在下邊如何。”他張開手,手心那面小鏡子有冷冽的光,奇怪的是鏡面空朦,居然照不出任何東西,“這個,是他托我帶給你的。”“花鏡?”白螺一驚,才看清了鏡子上的花紋,脫口驚詫。她忍不住伸手觸摸那面奇異的小鏡子,然而那面青銅鏡仿佛有知覺一般,忽地從湛泸手心躍起,自動落入她手中,光芒閃了一下,映照出了女子的臉。“你看,它終于找到舊主人了。”湛泸微笑起來,看着白螺将那面小鏡子收入袖中,許久,微微歎息,“我也要走了——紅塵滾滾碧落茫茫,你好自珍重。”雨夜逝去,白晝重新降臨的時候,臨安城中,街頭巷尾霍然又多添了一條談資:昨夜或許是風雨太大,居然将武林門附近大戶方家院中的一株合歡樹刮倒了,樹下露出了兩具森森骸骨——衣飾尚未全部腐爛,依然還能辨出是五年前過世的方家兩老。明明已經是出殡風光大葬的兩老,屍體為何會在庭院樹下?來收斂骨殖的人有些經驗,撿起酥黑的骨頭,說了一句:“不對,看來是被蠱毒死的。”此語一出。一時間上下嘩然,甚至驚動了官府來訊問。可憐方紫檀小姐此時已經被吓得神志不清,隻是一叠聲的哭泣尖叫,見人就打,問不出半句話。最後,全部的嫌疑,都集中到了那個同時消失在雨夜的方家女婿雲浣白身上——大家越想越覺得這個外地來的讀書人似乎不對勁,他的來曆、他的身世,居然從來沒有人想起要仔細留心問一下。多年來他深居簡出,不大和外人交往,旁人也以為是他素行淡薄而已——但是,為什麼偏偏在出事的時候就不見了呢?一定是畏罪出奔了……官府到處貼榜文,通緝這個溫文爾雅的年輕人,然而卻遍尋不見。上下都在喧鬧着,亂成一團。誰也沒有注意到,小院深處那株被攔腰截斷的合歡樹,竟然依舊在斜風細雨中,悄悄然的抽出一枝嫩芽來。『小注:合歡,樹似梧桐,枝甚柔弱。葉類槐莢,細而繁。每夜,枝必互相交結,來朝一遇風吹,即自解散,了不牽綴,故稱夜合,又名合昏。五月開紅白花,瓣上多有絲茸。——引自清·陳淏子著《花鏡·卷五·花木類》』柒長生草〔他用僅剩的左手抱着一個白衣女子,嘴裡咬着她纖細的手腕,鮮血汩汩地流入他的嘴裡。“屍變?!”紫霄宮的傳人竟然會毀于此時此地!〕黎明的光從薄薄的窗紙中透入,映照着房間裡蔥茏的花木。簾幕低垂,白底印染着淡青色蓮花的帷帳裡露出一截蒼白纖細的手腕,靜靜地擱在床沿,有血珠如同斷線的珠子一樣,從指尖一滴滴落地,在木地闆上發出單調的響聲。暗殺者靜默地站在這個叫做花鏡的小鋪子裡,擡起手揭開被一劍洞穿的帷帳,看着裡面死去的女子——那個叫做白螺的女店主無聲無息地靠在榻邊,似乎是在睡夢裡安然離去,臉色蒼白得如同透明,隻有眉心有微微的一點紅,插着一支小小的劍。劍極小,長不過一尺,直透顱腦。隻看得一眼,暗殺者從胸臆裡默不作聲地吐出了一口氣:跟蹤了多日,這個妖邪總算也是被誅滅了。他輕輕呼哨了一聲,那把劍仿佛活了一樣,應聲從女子眉心反跳而起,化作一道光華回到了主人的手裡。暗殺者是一個年輕人,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長眉斜飛入鬓,眼神冷冽鋒銳,穿着一身飄逸的青蘭色長袍,頭上戴了一頂羽冠,卻是一副道家打扮。隻是和普通道人不同,他手上握着劍。他查看了一下榻上被自己殺死的女子,松開手,白色的帷帳掉落下來,覆蓋了榻上女子蒼白的臉,很快便有血色悄無聲息地浸染開來,沁得那連綿的白蓮紋樣仿佛是從血池裡綻放出來——然而,等年輕道士回身在架子上臉盆的清水裡洗幹淨小劍上的血,回身撩起帳子再看上一眼時,床上果然已經空了。那個女子無影無蹤,隻有隻有一枝花擱在枕上——花瓣猶自鮮嫩,沾染着露水,但斷莖上赫然有一個極深的創口,從創口裡汩汩流出殷紅的血來。那是一朵白色的蓮花。年輕道人輕輕歎了一口氣——果然,這個寄居在永甯巷的花鏡女主人,是一個花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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