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嬷嬷說着日裡的小道,語氣卻是有幾分幸災樂禍:“二少爺混世魔王似的自然巴不得不成親,可西頭那位卻氣了個半死,整日裡摔盆砸碗的罵個不休呢。”“啊……白螺白姑娘麼?”靜靜靠着床頭坐着,二夫人眼裡卻蓦然亮了亮,不出聲的吸了一口氣,“在天水巷,開着一個叫做花鏡的小花鋪的那位?”“是啊,夫人前兩天不還去過她的鋪子裡一趟?”李嬷嬷對主人的脾氣知道頗深,笑了起來,“二夫人是想看看到底她是什麼樣的女子吧?夫人一向聰明,事事争先,長房媳婦還沒入門就早考慮到這一節了。”說着說着,好似想到了什麼,嬷嬷忽然幸災樂禍起來:“不知夫人看了她覺得如何呢?據說是個美人兒啊,聽臨安城裡的人說她也是個厲害人物,嫁給了大少爺,這下子一向空乏的長房也算是得了大臂助——二房多了個對頭,可有的鬥了。”“花鏡……那人……那人簡直是個花妖啊!”二夫人語氣卻無半分的歡喜,臉色在暗夜裡沉了下去,聲音忽然變得尖利,“聽說在她那兒買了花的主顧,家裡就多少要出事。還有人說,她養的那隻白鹦鹉說起話來比人還聰明——這種妖邪的不祥人,怎能進我們曾家的門!”“呀,那不過是街坊間的無聊傳言而已——天子腳底下,哪有這等事。”李嬷嬷笑了起來,“二夫人一向吃齋信佛也罷了,不至于這樣吧?夫人這樣的善人,哪怕什麼妖邪!”“善人?”在大屋寂靜如死的夜裡,二夫人輕輕展開扇子,伸出手指摸着扇面,陡然間仿佛驚起了心中什麼東西,全身顫抖不可控制。“夫人,你這扇子上有血。”——白日裡花鏡裡面那個白衣女子的話蓦然響起在耳邊。那一日,她托言去買紫竹補扇骨,實則想看看曾家未來長房媳婦是如何女子。然而那個白衣少女的眼睛卻從一開始就讓她心驚肉跳,冷漠得仿佛看穿一切,在她買了那盆紫竹說回去修補扇骨時,那個白衣少女忽然在花架那邊伸過手指,輕輕在顧客手中拿的扇面上一抹,翻轉手腕,柔白如雪的手指竟然有一點殷紅!她驚得渾身一震,手中的紫竹扇啪的一聲掉落地面。絲絹的扇面上,是黃山谷的真迹《桃花仙人圖》,一片紅雲彌漫,然而,那分明是桃花,怎麼會是血呢?怎麼……怎麼會還有血呢?都已經十多年過去了,就算地底的白骨也該化了灰吧?……怎麼還有血呢?“江南……就是這樣呀?”站在檐下,看着外面連綿的細雨,一臉風塵困頓的灰衣大漢有些感慨地喃喃了一句。話音未完,一陣風夾着細雨從檐外撲過來,雖隻是如牛毛般的細蒙蒙,撲在臉上,卻讓長條大漢抽了抽鼻子,陡然爆出了一個噴嚏。“他娘的,這毛毛雨可真粘乎——還不如關外白毛風來得幹脆些。”立春早過了,灰衣漢子卻還穿着一件破了好幾處的羊皮襖子,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盯着下個不停的雨,壓着嗓子狠狠罵了一句。罵了這句,忽然想起什麼,大漢連忙左右看了看,有些不安的跺着腳,眼睛再度盯着青石闆街道的盡頭——該沒錯,早上來的時候自己問過鎮上的人,這裡就是周泰的老家。自己天剛亮到了這雙妃鎮上,就找到了地兒過來敲門,卻不見有人答應,在檐下等了大半天,遇上鄰居走過,他陪着小心問了一下,才知道自從周泰犯了案充軍甯古塔後,留下渾家福娘靠賣花為生——想來是一早出去還未回來。“阿嚏!”風一緊,吹到檐下來,灰衣漢子忍不住又是一個噴嚏,更為不耐的雙腳交替着跺地,袖着手,看着石闆巷的盡頭,眼睛裡急切的神情越來越盛。福娘……王福娘。大漢心裡念着這個名字,困頓不堪的臉上也漸漸流露出一絲異樣,鷹隼一樣銳利的眼裡也透出一點熱力,急切盯着石闆街的盡頭。該是怎樣的女子?真的如同周泰那小子說得那樣天上無對地下無雙?“哎哎……鐵塔李,你……你不知道……我女人可是個美人兒……她是雙妃鎮人呐!那裡……那裡……出過兩個貴妃……”風雪裡,大頭周泰的頭上落滿了雪花,乍一看上去活像個大雪球,然而從他那凍得發紫的嘴唇裡,斷續喘着氣吐出的句子卻是極其誘惑——特别是誘惑着這些流放甯古塔,已有數年沒見到女人的犯人,“咳咳……我打賭,兩個貴妃娘娘加起來……咳咳,都沒有福娘美……她、她那個水靈……掐一下……嘿嘿。”那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嫉妒周大頭……周泰因為犯了窩贓罪被人告發,發配到甯古塔已有八年,算是老人了。八年來,每個剛過來的苦役都會聽他喋喋的說起家裡仙女般的女人,眼裡流露出豔慕的光。“她的眼是桃花眼,眉毛和柳葉一樣……身段玲珑的……嘿嘿,那小腰兒,一隻手就能圍的過來。說話聲音糯糯的,好聽,聽的人都要化了。”冰封雪塑的北國、啃着發黑的窩窩頭燒着嗆人的馬糞時,從周泰的描述裡,那些因為長年苦役而麻木僵死的眼睛重新閃亮起來,想象着那個煙雨空朦的江南,那個桃花含笑柳葉拂水的地方,緩緩走來的是如何美麗水靈的女人,圍着火堆的那一雙雙眼睛裡,都閃着渴慕而燃燒的光,在稻草堆裡反複輾轉難以入眠。周泰那個小子,人猥瑣家世也貧寒,小眼睛裡總是一副色眯眯的樣子——怎麼就能娶到這麼一個老婆呢?從甯古塔往南走的這一路上,灰衣漢子就一直在不停地想這個問題,一直想到了雙妃鎮。終于來到了江南,站在屋檐下,灰衣大漢依然有些做夢般不确定的恍惚感。他抽了一下鼻子,左顧右盼,見沒人過來,再次試着推了推門。木闆門很是殘破了,一推就發出吱呀的聲音,門框上新年貼的對聯沾了雨水,軟軟塌了下來,流下淡淡的紅色水迹,染上推門人的手。灰衣漢子不知為何震了一下,手下意識的縮進懷裡去,掂了掂揣着的一件東西。那是一把舊折扇,似乎有些年頭了,被人在手裡把玩的久,紫竹的扇骨上已經透出溫潤如玉的光澤。“該來了吧……”看着天色已經慢慢暗下來,灰衣大漢喃喃說了一聲。雨還在無休無止的飄着,飛絮遊絲一般,粘粘的惹得人難受。大漢不停地跺着腳,仿佛這樣就可以把滿身的雨絲震落下去,眼神越發煩躁起來——因為煩躁,還透出一絲絲的兇狠,讓這個落拓的漢子看起來眼神有如鷹隼閃亮。哒。哒。哒。空空的青石闆巷上,忽然傳來清晰的足音。灰衣大漢蓦然回頭,看着街盡頭走過來的一個人——一個紅衣女子,提着一個漆編提盒,打着傘從街那一頭走過來。灰衣漢子眼睛一閃不閃的盯着走過來的女子。漸漸地走近了,可以看到那個女子身量嬌小,發髻上簪了一朵玉蘭花,瓜子臉,柳葉眉,眉目間有着雙妃鎮女子獨有的靈秀。灰衣漢子的心猛地一跳,忽然間有些喉嚨發幹——是這樣的……應該就是這樣的女子吧?那個紅衣女子提着提盒,然而眼神活潑潑的四處亂溜,舉止有些輕佻。看到檐下灰衣漢子盯着她的眼神,紅衣女子臉上騰的紅了一下,轉開頭,卻忍不住還是溜了他一眼,抿嘴笑了笑,擡手掠掠發絲。不是福娘……這個該不是王福娘。灰衣大漢猛然吐出一口氣,站在檐下,看着這個女子的一串柔媚的小動作,自己對自己搖了搖頭。福娘該不是這樣子的。“嘿呀,不是我吹牛,我家娘子可是端莊文雅、知書識禮的——難得吧?她們王家,本來還是雙妃鎮上的書香世家呢……雖說後來破落了,可我泰山大人,嗯,據說也還是個秀才。”那時候大頭周泰這樣吹噓着,胖胖的臉在馬糞的火堆旁發亮,“當年我家娘子的陪嫁裡,金銀财寶沒有,嘿,就陪嫁了一把扇子過來——你說希奇不希奇?上面畫的人兒花兒倒是不錯,可破扇子能頂啥用……不過我也不嫌陪嫁輕了,嘿嘿,誰叫我碰上個仙女也似的老婆呢?皇帝老兒都不如我有福氣呀……”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一隻叫美狄亞的貓 暴怒!我被瘋批小妖精強行領證了 2012·末夜(出書版) 天降龍醫 羽·黯月之翼(出書版) 重生八六年:甜寵反派小嬌妻 風玫瑰(出版書) 鏡·辟天 指間砂·黃泉篇 聽雪樓系列/出書版(總) 鏡·歸墟 羽·青空之藍(出書版) 鏡·神之右手 我,潇灑哥,竟然被迫做道士 鏡·前傳 朱顔/下卷 人生模拟器:我是她們心目中的神明! 誤入豪門,禁欲首富他超會哄 重生八零發家緻富 家有獸夫:發家緻富好生活+番外 四合院:從拿下秦淮茹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