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她想起了中毒那夜在洛水旁不曾和他說出口的話——“再見。”是的,那一日,她便已經下定決心,要和他告别:離開他,離開江湖,離開聽雪樓,也離開那一對“人中龍鳳”的陰影——她隻是蘇微,她要離開這不屬于自己的地方,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不再被任何人、任何事影響和左右。她不是舒靖容。血薇的主人,應該能決斷自己的生活。這,才是她最大的願望。十年了,在一場又一場的大醉、一場又一場的殺戮中,她其實早已有了這個決定。和他去酒館裡小酌,原本也隻是為了和他把那句話說明——隻是不知為何,在看到那一雙重瞳時,她便再也沒有勇氣說出離開的字眼。如果她在那一刻死去就好了……如果真的死去,此刻的她便不會繼續困于這個網裡,看不清楚重瞳深處的心思,卸不下心頭的重擔。可是,她偏偏活下來了,卻又活得如此絕望而狼狽。一個月後,如果滇南解藥不到,她一身絕頂的武功便從此作廢,雙臂被斬,成為廢人,再也無法做這把血薇的主人,也無法對聽雪樓有絲毫的用處——到了那個時候,他又會怎樣呢?她不敢想象。蘇微獨自在绯衣樓裡默默坐了很久,聽着外面的人聲,凝望着黑夜裡白樓不熄的燈火。她知道,此刻,整個聽雪樓都在為自己忙碌。不,應該說,是在為保住血薇而忙碌的吧?她忽然發出了輕輕的冷笑,在暗夜裡如同風送浮冰。仿佛下了什麼決心,提起筆,在書簡上寫了幾個字,将紙輕輕壓在了硯台下,然後站起身,如同一隻夜行的白鳥一樣掠出了室外,沒有驚動外面正在忙碌的侍女。離開的那一刻,她聽到血薇在劍鞘中長吟,如同無望的呼喚。“再見了。”她在冷月下低聲喃喃,并沒有回頭。白樓裡的人在看到那一張紙時霍然長身立起,變了臉色。這是一紙雪箋,上面隻寫着一行字:“天下宴席,終有散盡。還君血薇,任我飄零。”蕭停雲隻看得一眼,便扔下了手裡的所有文書,飛身掠下樓去,甚至來不及叫人備馬。隻留下趙冰潔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白樓裡,走到窗邊,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眸子空茫,臉上的表情變得莫測而深沉。這個血薇的主人,和前任主人一樣,還是如此倔強決絕——不願自己成為别人的累贅,不願讓别人來決定自己最終的結局,終究還是不告而别了嗎?那樣一來,倒是省了自己的事兒呢。難道,這就是那個神秘人要的結果?她在暗夜裡憑窗遠望,其實眼裡根本看不到太多的東西,隻是一片的黑、黑、黑……黑得宛如她從出生以來一直籠罩着的命運。“你做得很好。”忽然間,她聽到有人說話,語氣飄忽莫測。“是你?”她失聲驚呼,往後退去,手迅速地往袖子裡一探,握住了早已準備好的短刀——這個人到底是誰?居然進出聽雪樓如同無物!天下之大,又怎麼可能有這樣的高手存在?或者,是因為聽雪樓裡存在着内奸?然而,她剛一動,一隻手便按上了她的眼睛,快得不容躲避。那隻手冰冷而柔軟,似乎沒有實體,輕輕按着她的眼睛。她頓時全身僵硬,不敢再動。“我說過,隻要你做到了,就還給你光明。”那個神秘的聲音在耳邊道,虛無得如同一吹即散的煙,“這是給你的獎勵。”有什麼東西被塞進了手裡,是一個細細的長頸玉瓶。“這裡有一顆藥丸,在滿月的子夜,用露水服下去,你就能獲得正常人一半的視力了。”那個人低聲道,“之後還要服三次藥,才能徹底解毒。隻要聽我的吩咐,等聽雪樓滅亡之後,你就能重獲新生——連你身體裡的那種毒,也能解除。”趙冰潔身子一震,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來。怎麼可能?她身上那種叫作“吸髓”的毒,已經種下了十幾年,如纏身的惡鬼,片刻不曾離開。這麼多年來,她背負着巨大的折磨,不敢告訴任何人,也不敢向樓裡的墨大夫問診,隻能自己一個人在古卷典籍裡窮盡心力尋找解毒的方子。然而,以她的聰明和能力,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解毒方法。十幾年來,那種毒一步步侵蝕她的身體,每個月發作都生不如死——世上能解這種毒的人都已經死了,而她,卻每個月都要死一次!“你究竟是誰?”她愕然,再也無法抑制内心的震驚,“為什麼會給我解藥?你……你為什麼會有解藥?你到底想做什麼!”“問這麼多幹什麼?”那個聲音卻輕聲冷笑,“我要殺你,易如反掌。但,我卻希望你能活着重見光明——這一份禮物,難道你不想伸出手去接嗎?”一句話未畢,那聲音已經如同煙霧一樣袅袅消散在空氣中。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接住了那個玉瓶,握緊,指尖微微戰栗。蘇微的離去是如此突然。等蕭停雲策馬趕到洛水時,已經是深夜,四野一片漆黑。酒館早就打烊,隔着門闆,隻看到裡面有一燈昏黃,并無一個客人。“阿微!阿微!”他縱身下馬,沖到渡口上狂呼。洛水靜流,江面寒風呼嘯,黑沉沉一片,依稀隻見水天交界處有一葉孤舟遠去,竟是再不能追及。隐約間,不知是不是幻覺,他竟然仿佛看到那個離去的人在船頭回首一笑,眼神明亮如劍,一如他十年前初見她之時。蕭停雲緊握着那把血薇站在空無一人的渡頭,望着黑暗中随波而去的小船,忽然間爆發出一聲低喊,憤怒地将劍重重拍在了一旁的樹上。是的,終究是晚了!這一切,都已經脫出了他原來的預計和安排!樹木重重一顫,轟然碎裂。枯葉漫天而落,如同紛揚的雪。店裡睡覺的小二被驚醒了,小心翼翼地将窗子推開了一條縫,不由打了個寒戰——外面這個人,不是前幾天和那個姑娘來這裡喝過酒的公子嗎?當日那個姑娘在這裡中了毒,他就瘋了一樣差點殺了自己,此刻看他如此怒氣勃發,店小二更加不敢多看,連忙将窗子放下。然而,剛剛關上窗,眼前一晃,居然又有一個人影站在了眼前。他失聲驚呼,然而聲音剛到咽喉便停住了——刀鋒悄無聲息地掠過,輕巧地割斷了他的咽喉,鮮血噗地如箭一般射出,卻被全數眼疾手快地接住,竟是一滴也沒噴濺到牆壁上。一刀斃命,那個殺人者站在暗影裡,對着裡面點了點頭,裡間有另一個人悄無聲息地走出來,手裡提着酒館老闆的首級。“血薇的主人離開了嗎?”“是的。一切都如尊主拟訂好的計劃。”“太好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滇南那邊的人了……我們得在日出之前把活兒幹完,不留任何痕迹。聽雪樓的人天亮了說不定還會來這裡。”“是。”其中一個人将老闆的首級放在桌子上,從懷裡拿出一個盒子,小心翼翼地将裡面像軟膏一樣的東西塗抹在了死人的臉上,等待着它的風幹。旁邊那個殺手也如法炮制,将一層軟膏抹上了店小二的臉。過不了多久,死者臉上的泥土凝固,兩個人擡起手,小心地将軟膏剝離了下來——那一張人皮悄無聲息地和血肉分離,成為成型的面具,有着和死去的人一模一樣的容貌。“好了。”那個人将兩張面具收起,放入了懷裡。那個殺手将兩具屍體拖到酒窖深處,放在一起,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瓶子,用指甲挑了一些彈在傷口處。屍體迅速地萎縮、溶解,最後消失無痕。兩個殺手将面具覆蓋在了臉上,瞬間化身為另外一人,相視一笑。“好戲就要上演了。耐心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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