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姬曼聲應合:“自随大王戰天下,風霜勞碌年複年。妾無怨,恨隻恨無道秦把生靈塗炭,害得衆百姓困苦颠連。”“好!”白帝擊掌,喝了一杯。伶人接着以霸王的語氣念白:“虞啊,想孤出兵以來,大小幾十餘戰,未嘗敗北,今日十面埋伏,困在垓下,糧草俱盡,又無救兵——哎呀!依孤看來,今日是你我分别之期了。”白墨宸聽得真切,不由得微微一震:這是中州人的傳統大戲,可裡面的字字句句,居然仿佛是特意為了今日唱給他聽而寫。卻聽虞姬婉轉道:“大王且退往江東,徐國後舉,勿以妾為念也。”霸王一頓足,念白:“哎呀,妃子啊!此番交戰,必須要輕車簡從,方才殺出重圍,看來不能與妃子同行,這、這、這便怎麼處?——哦呵,有了!劉邦與孤舊友,你不如随了他去,也免得孤此去懸心。”白墨宸聽得出了神:那個中州人的霸王,在窮途末路下,居然開口要自己的女人随了敵方主帥麼?他是在故意試探吧?是不是因為這樣,那個叫虞姬的女人最後才會死?——并不是因為十面埋伏無路可走,而是除此之外,已無法讓他心安!殿堂上,虞姬和霸王還在唱,字字句句都如把把尖刀直插他的心頭。他知道白帝是故意要通過她的口,唱給他聽這一出。旋舞中,殷夜來來到他面前,捧起了案上的一盞金杯,他一震,下意識地擡手接了,她卻在一笑後又旋舞着離開,曼聲唱:“勸君王,飲酒聽虞歌,解君憂悶舞婆娑。赢秦無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幹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敗興亡一刹那。寬心飲酒寶帳坐,再聽軍情報如何。”白墨宸茫然地接着那一杯酒,手第一次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隻覺得血從腳底往天靈蓋上沖來,幾乎令他握不住手裡的酒杯,便要再度拍案而起,和白帝徹底決裂。然而,時間還沒到……他必須再忍一忍。接下來,便是那一段著名的劍舞。琵琶聲一轉,從凄婉低回轉為急切,旁邊樂師檀闆加急、鼓聲漸密。殷夜來足尖一頓,也忽然收斂了柔媚輕盈的舞姿,拈着一尺多長的簪子,縱橫而舞——那是劍之舞,姿态優美,灑脫舒展。那種凜然之美,震懾了滿殿的人。從來沒有人想過,這個青樓出來的女子,居然還能舞出這樣的氣勢!“好!”窅娘看得出神,竟然忘記了片刻前的恐懼,情不自禁地叫了一聲。白帝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空桑統帥,卻發現對方在出神——特意點了這一曲《霸王别姬》,原本是敲山震虎的手段,意在提醒對方若繼續不知好歹,即便是蓋世英雄,也不免和中州的那個西楚霸王落得一個美人喪命、自刎烏江的下場。然而此刻,白墨宸的臉色還是沉如水,注視着殿上的歌舞,沒有絲毫示弱的模樣——這個男人被逼到了現在這個境地,居然還能這樣不動聲色!白帝忽然間有一種挫敗感,惡毒的念頭再也難以控制地從内心升起:算了!如果這個人再不知好歹,那麼,就算再舍不得,也得把他給清除了!這樣也不錯,至少這麼一來,眼前這個垂涎已久的女人從此後就徹底歸自己了!劍舞到了極處,滿殿隻見白衣閃動,遊走無方。遙想當時垓下之圍,十面埋伏,那個女子懷着心死之心在中軍帳下持劍而舞,曼聲做歌——十年征戰,十年相伴,到最後看破這紅塵債孽,彼此相互拖欠,不過是三生未了的緣。這一劍之後,便斬斷今生所有的牽絆。那個唱霸王的優伶終于驚魂方定,入了戲,聲音洪亮地唱出了那千古絕唱:“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那一瞬間,坐在上首的男子如受重擊,竟潸然淚下!那一行淚滑過鋼鐵般的臉頰,墜入酒杯中,激起了微小的回聲,随即消失無痕。刹那間,白帝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滿意的表情。原來,方才白墨宸這樣的表情,并不是無動于衷的出神,而是沉湎戲中無法自拔。這一出《霸王别姬》真是點得不錯,敲山震虎,恰恰掐住了這個鋼鐵般男人的要害。此刻,殷夜來執簪起舞,曼聲應:“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白墨宸在歌聲裡緩緩站起,朝着帝君的席位側過身去,彎下腰去撿那一塊被扔在階下的虎符——手似乎有千斤重,一分分地伸出,最終握緊了那一塊片刻前丢棄的虎符。他終歸還是屈從于帝君的意願,被那隻翻雲覆雨水控制。看到屈膝的統帥,白帝滿意地端起了一杯酒。墨宸這樣鋼鐵般的性子,終究還是為了一個女人向他妥協了啊……然而剛得意地想到這裡,喉頭卻是忽然一窒,這杯酒頓時喝不下去。耳邊風聲一動,他身不由己的往前踉跄了一下,幾乎撞倒了案幾。空桑皇帝驚愕地擡起頭,卻看到一張美麗絕倫的臉上就在不到一尺的地方——殷夜來不知何時已經旋舞了過來,靠在了身側。他們離得這麼近,女子唇裡呼出的芳香氣息幾乎可以直接吹進自己的嘴裡。白帝心裡一蕩,思維空白的瞬間,有一種香豔的錯覺——然而,那一支尖利的金簪,卻正抵在自己左頸動脈上!變起突然,不止是坐得近的宰輔和白帥,連下面樂師和歌姬都震驚地停下來,看着高處金座上挾持了帝君的舞姬,目瞪口呆。大殿上忽然寂靜如死,隻聽得見一片錯落急促的呼吸聲,片刻後,那群人才醒過來似的發出一聲驚呼,扔掉了手裡的樂器,争先恐後地跑出了光華殿,沿路大呼:“刺客……有刺客!來人!”這一瞬之後,白帝也回過神來了。他不能動彈,眼睛卻在着急地四處看——寒蛩、寒恐呢?那個寸步不離的影守,如今去了哪裡?“帝君!”宰輔失聲驚呼,一下子站了起來,似要沖過去救駕。“别動!”殷夜來立刻低聲厲喝,手腕微微一用力,尖利的金钗劃破了白帝的側頸,一行殷紅的血流了下來,白帝悶聲痛呼,卻立刻咬住了牙——他根本不是一個軟弱無能的皇帝,此刻生死關頭,倒不曾亂了陣腳。宰輔不敢再動,隻是求助似的看向了一側。“夜來,别這樣。”白墨宸疾步走過來,壓低了聲音,“你太冒失了!”“别這樣,又該怎樣?還有别的方法麼?”她看着他,聲音卻透着一股決絕,“你是想違背良心做一個千古罪人,還是想做一個欺君犯上的不臣之人?兩個罪名,你總得挑一個!如果你還不能決定,我現在已經替你決定了。”“……”白墨宸一震,沒有說話。她的性格還是如此決絕,和十年前不曾有稍微改變——十年前她可以為了家人頭也不回地踏入修羅場,幾天前可以為了被侮辱的青樓姐妹一怒殺死貴族王孫,如今在情勢危急之下,她竟然選擇了挾持帝君!他的腦子一時間有點亂,沒想到要怎樣化解面前這個幾乎到了絕境的局面。“聽着,立刻下旨,放墨宸出宮!”殷夜來卻已經轉過了頭,語氣森然地對白帝道,“撤除外面的侍衛,調走帝都裡巡邏的缇騎,備好車馬和通行令牌——否則,别怪我馬上就要為外頭那幾十個枉死的姐妹報仇!”白帝似還沒有回過神來,喃喃:“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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