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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頁(第1頁)

水上燈被玫瑰紅的話擊中要害。她覺得心裡痛得要命,因為她的眼前一直浮着慧如和楊二堂的面孔。慧如的焦慮和哀傷,楊二堂的委瑣和惶恐,交替出現。她掙紮着想要還擊玫瑰紅,卻掙紮不出自己的心境。她知道,玫瑰紅說的這些,其實正是她曾經想過的,直到現在依然在想的。她和玫瑰紅的心思一模一樣。她們是同樣的人。水上燈一句話沒說,掉頭而去。關門時,她聽到玫瑰紅失聲痛哭。哭聲擠過門縫,一直追随着水上燈。水上燈甚至沒了去萬江亭家的勇氣。她一路跑着,居然跑到了黃孝河邊。她在荒草萋萋的原野上找到了楊二堂的墳墓。一屁股坐下,放聲号啕起來。墳頭的草很長很亂,從來沒有人來修整過它。幾乎跟野墳沒有差别。水上燈跪在地上,邊哭邊清理着雜草。她想,爸爸,對不起。等我有了錢,一定要重新為你修墓。你活着沒有過一天好日子,我得要讓你死後能享受像富人一樣的墳墓。五秋天就是城裡演戲的忙季。慶勝班的日程排得滿滿。除了長樂、滿春幾個大戲院,堂會多得接不過來。班主每天把幾個名角伺候得好好的,不時地派出銀包。每天晚上,玫瑰紅一下台,便有人守着她,等她卸完妝,小汽車已在門口泊着,車上坐着肖錦富,玫瑰紅一上車,小汽車嘀嘀響兩聲,一溜煙開去樓外樓,自然是到那裡跟肖錦富一起宵夜。而萬江亭依然是習慣地在門口站等一陣,直到沒了人,才自己叫了黃包車回家。萬江亭把班主給的銀包看也不看地就遞給水上燈,說拿它去買吃的吧,我留錢也沒用了。水上燈便拿了這錢夜夜給萬江亭做夜宵。回去跟餘天嘯說起這事,餘天嘯說,這看上去不太對頭。水上燈說,我覺得萬叔好像心死了。見到玫瑰紅,萬江亭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他照樣笑容滿臉,照樣說話溫和,甚至照樣關心她的身體。玫瑰紅什麼都沒說,他亦什麼都不問。他的平靜令玫瑰紅心裡發怵,她想象不出,既然他愛過她,現在她要嫁給别人,為何他能如此水波不驚。私下裡,玫瑰紅拉着水上燈說,水滴,你先不要罵我。我心裡慌得厲害。你萬叔怎麼回事?他不知道我的事嗎?水上燈說,想是知道的。隻是他不想讓你為難吧。玫瑰紅說,這個傻瓜為什麼要這樣憋着自己呢?罵我一頓也是好的呀。水上燈淡淡地說,也可能萬叔想通了,反正你要嫁給别人,他再另找其他姑娘也一樣。玫瑰紅說,不可能。我十五歲就跟他一起唱戲,跟他相好也有了上十年。他的為人我曉得。水滴,我到底是你姨,這回你要幫我。水上燈說,我怎麼幫?玫瑰紅說,我大婚的日子選在中秋節,那天你要替我關照緊一點,我隻怕你萬叔有什麼事。水上燈說,萬叔根本就不在乎你了,你别再自作多情。玫瑰紅說,他真的不在乎?水上燈說,你看不出來嗎?他跟以前一模一樣。水上燈嘴上是這樣說,心裡卻想,到了那一天,萬叔怎麼過得去呢?婚期越來越近,玫瑰紅越來越怕面對萬江亭。肖錦富見她心神不甯,說女人結個婚就這麼緊張?玫瑰紅煩亂地說,你都結過兩回了,當然不緊張。肖錦富說,這話别老挂在嘴上。為了你,我已經把那兩房送到了鄉下。你看看,我對你是不是真心實意?一天早上,玫瑰紅沒起床,肖錦富便過來找。婚期在即,他怕玫瑰紅有變,要去漢陽歸元寺燒炷香。讓玫瑰紅一起去,在菩薩面前作個保證。玫瑰紅哭笑不得,又拗他不過,隻好陪着一起過了漢江。玫瑰紅晚上在樂園三劇場挂了牌,她有《宇宙鋒》和《鳳儀亭》兩個折子戲的演出。去時天氣還好,回時天公突然變臉。狂風加了暴雨,汽車開到漢江邊,卻沒有船過渡。船夫說,這天氣,過一隻翻一隻,過兩隻翻一對。你們敢坐我們不敢劃哩。玫瑰紅一行便隻得在附近找了家客棧避雨歇腳。玫瑰紅人在客棧,望着窗外大雨,急得跳腳。她曉得班主定是要急瘋,而觀衆砸不砸場子。都難得說。肖錦富說,急也沒得用,錢我幫你賠。你反正要出嫁了,收心回家也一樣。戲迷如果不認你,就算了。玫瑰紅說,呸呸呸,少說不吉利的話。戲迷才不會不認我。你莫指望我回家當闊太太,我是要唱到老的。肖錦富說,好好好,你天天唱我天天去看就是了。玫瑰紅說,那還差不多。雨是越下越大。天色暗得早。水上燈陪萬江亭到樂園後,便替萬江亭泡好茶,又将蟒袍抖開,髯口理順,頭盔撥正。隻有水上燈知道,萬江亭的若無其事,隻不過是個假。而他心裡卻是被巨石壓着,時時都吐不過氣來。萬江亭見水上燈熟練地忙碌,便說了一句,謝謝你,水滴。班主和劇場管事喧嚣着進來,班主急切地問:江亭,玫瑰紅去哪兒了?聽說她去對岸,還沒有回嗎?萬江亭說,她沒來嗎?班主說,沒有哇,一半的觀衆都是來看她的。她現在連個影子都不見,怎麼辦?萬江亭說,不會吧,珍珠把演戲看得重,從來都不漏場的。劇場管事說,可是馬上要拉幕了,她人還不見呀。水上燈說,她不見了,找我萬叔做什麼?班主忙說,也是也是。知道你們兩個現在各走各的。可是怎麼辦呢?她今天有兩場折子呀。水上燈突然心一動,她想起餘天嘯誤場,周上尚臨時頂戲的事。幾乎想也沒想,水上燈說,哪兩個折子?劇場的管事說,《宇宙鋒》和《鳳儀亭》。水上燈立即興奮了,說我都會唱。劇場管事不耐煩地說,會唱就會演嗎?水上燈說,我以前是上字科班的。我在洪順班也演過戲。班主說,演過這兩出戲嗎?水上燈說,沒演過主角,不過,我都學過。班主說,真是一堆廢話。萬江亭說,再等等看吧。不行我的戲先上。劇場管事說,把玫瑰紅的戲押後倒是沒問題,可是她若還是沒來呢?班主急道,這個死丫頭,死到哪裡去了呢!兩人又急吼吼而去。萬江亭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低頭垂眉,沉吟不語。時間一到,他便上了場。他這一出戲是《四郎探母》。唱完回來,正欲叫水上燈倒茶,卻沒見她人。心道她是在外面玩去了,便自己倒了茶喝。班主又走了進來,長噓一口氣,說吓死我了。萬江亭說,珍珠趕來了?班主說,我正在門口望,劇場管事說她已經來了,化好了妝,正準備出場。萬江亭說,那就好。我說嘛,珍珠是不會誤戲的。班主說,還是你了解她。江亭,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麼啦?萬江亭說,沒怎麼呀。班主說,你真沉得住氣,我在班裡都說了,做男人就得做江亭這樣的。拿得起,放得下。我都服你。萬江亭苦笑了笑,說謝班主了。兩個說話間,忽聽到場下喧嘩。劇場管事火急火燎地跑過來,大聲說,班主,怎麼回事?上台的不是玫瑰紅?班主莫名其妙道,不是她是哪個?劇場管事說,我看也是她呀,可是你聽台下。你聽!班主和萬江亭齊齊跑到戲台一側。果然見台下有人伸手指舞台,又有人嚷嚷着。突然戲台上的趙豔容唱了起來。老爹爹說此話人倫大變,怪不得不忠名四海流傳,你的兒曾讀過詩書經傳,豈學那失節婦遺臭萬年。這聲音清澈婉轉,有如林間百靈自如地啼鳴,又有如清風從心頭飄然拂過。它由人們的耳朵,進人心頭,仿佛瞬間能止住煩亂,讓愉悅洋溢得滿心。非但是聲音悅耳,眼波流轉間,手指翹出間,水袖輕甩間,腳步碎走間,招招攝人魂魄。台下的騷動突然靜止。一段唱完,便有人高聲喝彩。議論聲亦悄然而起。這是哪個?是玫瑰紅嗎?好像又不太像。台上演至趙豔容裝瘋時,唱到“秦二世坐江山國法大亂,穿一雙登雲鞋随我上天”時,舉手投足,輕靈妩媚,水袖旁甩,曼妙婀娜。即使頭發散亂着,衣服亦淩亂,卻仍是美得出奇。觀衆立即便忘卻玫瑰紅,甚至沒去議論到底是不是玫瑰紅,隻傾心地關注着趙豔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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