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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頁(第1頁)

水上燈默然,她腦子裡浮出陳仁厚憂傷的面孔。陳仁厚說,水滴,你隻需要聽我一句話:不要相信他。他跟你不是一路人。水上燈想,你還在漢口嗎?或者已經回到鄉下了?一天晚上,夜已很深。張晉生跑到水上燈住所。他兇猛地敲打着門,一進門便緊摟着水上燈,用一種哽咽的聲音說,從今天起,你不能跟我分開。水上燈說,怎麼了?張晉生說,上面已經決定棄守武漢。水上燈立即緊張起來,那我們怎麼辦?張晉生說,馬上随我回老家。我們明天就走。脫掉這身皮,我就是老百姓。我老家地處偏遠,藏在深山,我家在那邊還算大戶,當地人肯定會照顧我們。你今晚就把随身的東西收拾好。我現在去處理一些事務,明天清早我來接你。張晉生說罷匆匆而去。水上燈一夜未眠。次日起來,兩眼布滿血絲。包袱早已收拾好了,她靜靜地等着張晉生過來接她。但是,整整一天,張晉生都沒有出現。第二天,她一早帶了包袱便去張晉生的居所找他。張晉生住在法租界,水上燈想,如果找不到張晉生便住到玫瑰紅那裡去。結果法租界已經被栅欄圍得死死,隻準出不準進。水上燈隻得返回家中,她的惶然越發加劇。到這時候,她才後悔沒有跟着黃小合撤離到後方。陳仁厚說過,張晉生就算是軍人,但到時候他保護不了你。不幸真被他給說中。夜色落了下來,整個漢口,除了四周不時響起的槍炮聲,完全寂然無聲。這是一份令人萬分恐懼的寂靜。它的背後卻是焦灼不安和緊張混亂。縱是一根火柴,也能将這份焦灼和緊張燃燒起來。這樣的夜晚,對于水上燈來說,除了驚恐,再無其他。早上起來,水上燈還是決定離開。四周都在打仗,陸路恐怕走不通,從水路向上遊走,或許方便得多。水上燈立即往碼頭方向去。從家裡走到江漢關,其實并無幾步路,街上行走的人腳步都滿是慌亂。水上燈貼着牆邊快步疾行,每一幢房屋每一個窗口甚至每一道牆縫,都透着惴惴不安。防空警報不時拉響,令原本緊張的人們更加惶遽。日本的飛機又飛臨長江的上空。水上燈走了好遠,才找見一小漁船,水上燈說,船家,我想雇條船到鄉下去,不曉得你能不能幫我。漁夫打量了她一下,突然說,你是名角?水上燈驚喜道,你認得我?漁夫說,我看過你的戲。水上燈說,那……你能送我嗎?漁夫說,就你一個人?水上燈遲疑了一下,說還有一個。漁夫說,我的船小,送不遠,送過金口鎮,你自己再找大船看看。水上燈高興道,好,先到金口鎮再說。兩人便約定下午兩點碰頭。水上燈往回走時,突然心動,她叫了黃包車,一直坐到漢正街。看到謙祥益綢布店的招牌時,她心裡熱了一下。謙祥益的老闆正在封門,見到水上燈,大驚道,你怎麼還在漢口?我讓店裡夥計把倉庫裡的布匹都送到和平打包廠去了。那是英國人開的廠,日本人怕是得讓三分。仁厚也在那裡。水上燈說,仁厚是不是準備回鄉下?老闆說,我讓他們個個都必須回鄉下。留在漢口,萬一日本人發瘋屠城,丢了小命不合算。水上燈小姐,趕緊逃吧,今天城裡的軍隊都在撤。水上燈說,老闆如果見到仁厚,就請告訴他,我來找過他,讓他注意安全。水上燈回到家,她喝下一大杯涼水,讓自己鎮定下來。她對自己說,就算隻有我一個人,我也不能害怕。我一定要逃出去。我不能死。我連自己的爹媽都不知道是誰。我的戲還沒有唱夠。我還沒有紅透漢口。我還沒有看夠這個世界。我還沒有好好享過福。我死了我的苦就白吃了。所以,我一定要活着。她将家裡的剩飯菜全部吃完,又精簡了一遍包袱,脫下高跟鞋,換上布鞋,然後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便趕緊出門。行到江邊,卻沒見到小船。江邊有不少軍人。水上燈抓住一個士兵詢問,士兵說,封江了。上午日本人有偵察機飛過來,下午多半會來轟炸。金口停了我們幾艘軍艦。幾乎沒隔多久,大群的日本飛機便飛了過來。爆炸聲一陣陣傳來。水上燈心裡發緊,她心知從水路離開漢口,已是夢想。天色昏暗下來,街上到處是流言。水上燈此時的孤獨無助,就像當年她被楊小棍押着去劉家陪夜時一樣,可是又哪裡會再有一個餘大師前來相救呢?她想起幾個月前,她和同伴們為抗戰疾呼的情景。想起撤退時那沸騰的江灘。她知道她做了一個極錯的選擇。像她這樣沒有親人的人,就應該跟她的團體在一起。在那裡,她是主角。台上缺她一個,一場戲便演不下去。她的在與不在,被每一個人關注着。而現在,離開了他們,她成為這世上的一個孤家寡人。她活着或是死亡,已然無人介意。望着窗外,靜聽着長江的水。水上燈心緒混亂,她想,明天,或是後天,我要往哪裡去?突然間,水上燈聽到有輕輕的敲門聲。這聲響,帶着猶疑,仿佛在試探,卻讓水上燈突然振奮。她想一定是張晉生。一定是他來了。一定是他忙碌完後專程趕來接她。念頭到此,她撲上去一般沖到門口,呼地拉開門。門口站着的卻是陳仁厚。頓時,水上燈淚水湧滿了眼眶。雖然不是張晉生,但原來世上除了張晉生之外,還有一個人記得自己。看到這個人,她蓦然有一種感動,心道這人世并沒有将她抛棄。雖然是專程來看水上燈還在不在,結果真看到她時,陳仁厚卻吃了一驚。他驚問道,你怎麼還在這裡?為什麼還留在漢口?水上燈被淚水堵住了喉嚨,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陳仁厚走進屋,四下看了看,說你那個張副官呢?水上燈半天方說,不知道在哪裡。陳仁厚頓時怒了,都什麼時候了,他居然不管你?水上燈說,他是軍人,可能随時都會有事。陳仁厚說,既然無法顧你,為什麼要強留你在漢口?水上燈說,不要說這個好不好?陳仁厚沉默片刻,低聲道,對不起。我隻是擔心你出事。我很害怕你會出事,所以我恨他不顧你的安危。水上燈走到他的跟前,将頭抵在他的胸口,聽着他的心在怦怦地跳動。這一下一下的彈跳,傳達到她的心裡,将那裡的恐懼,一點一點地擠了出去。水上燈平靜了自己。她說,你不是要到鄉下去嗎?怎麼還沒走?陳仁厚說,我跟你說過,你不走,我就不會走。水上燈急道,你想要氣死我嗎?陳仁厚望着她說,我倒是被那個混蛋氣死了。老闆告訴我,說你還在漢口,我一口氣差點沒憋死自己。下午我過來,你這裡沒人。我想可能你已經走了,晚上我再過來看看,居然你屋裡亮着燈。而且你還是一個人。你知道嗎?再不走該有多麼危險?下午日本飛機轟炸了我們的軍艦。水上燈說,我看到了。陳仁厚驚異了一下,說你在江邊看轟炸?水上燈說,我本來想要坐船到金口的。陳仁厚說,幸虧沒坐。日本人占領南京後,殺人如麻。如果武漢落到他們手上,難保不會這樣。我們不能成為他們的刀下之鬼。尤其像你這樣的漂亮女人,日本人更是不會放過。水上燈頓時渾身顫抖。陳仁厚堅定地說,你得跟我走。我到哪裡,你到哪裡。我保證你的安全。陳仁厚将發抖的水上燈摟得緊緊,用手掌上下撫着她的背,低聲道,你不要怕,有我在。你不會有事。這天夜裡,陳仁厚就留宿在水上燈家。他們連吻都沒有接過,連一次帶有甜蜜愛情的擁抱都沒有過,卻突然地在一起過了夜。恍惚這一刻是世界末日,他們要利用這最後的時間将人生該經曆的過程去經曆一下。這是兩個人真正的第一次。當他們手忙腳亂地将兩個人的身體緊緊連在一起時,陳仁厚低聲說,我這樣抱着你,心裡好踏實。水上燈流了淚,說你知不知道,你不是第一個進我身子的男人。可是第一個進來的人是怎麼弄的我,我卻一點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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