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文想了又想,讓傭人山子去把陳仁厚找回來,結果山子竟找了兩三天才找到。山子低聲跟水文說,表少爺跟一幫地下黨成立了暗殺隊,準備把漢口的漢奸一個個都殺掉。水文心驚了一下,卻未露聲色。陳仁厚匆匆而回,他奇怪表哥怎麼會找他。水文說,我知道你在做什麼,我擔心你的安全,又擔心你的身體。陳仁厚便很感動。水文裝作有意無意地說,前幾天,小毛十歲,我們請了水上燈來家裡唱堂會,你知道嗎?我記得她是你小時候的朋友。陳仁厚驚喜道,真的嗎?她居然沒有告訴我。他一直在勸水上燈不要仇視水家,他想,原來嘴上不答應,心裡卻已經聽進去了。水文作驚訝狀,說哦,你最近見過她?陳仁厚便支吾了一下。水文說,我聽說她是肖府張晉生的情人?陳仁厚說,在她無依無靠的時候,張晉生幫過她,但是她并不愛他。水文說,哦?那她愛的是誰?陳仁厚的臉便紅了。水文說,難道她愛的人是你?陳仁厚半天才說,是。水文說,這怎麼可能?陳仁厚說,我現在無法跟你說明白,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水滴愛的人就是我。我認識她的時候她才十一歲。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她。水文說,那你為什麼現在不把她抓到手?陳仁厚臉上顯出幾絲憂傷。他說,現在世道這樣亂,水滴小時候吃了太多的苦。能有現在這樣的日子,對她來說太珍貴了。所以,我不忍讓她跟我在一起,我不想讓她再吃任何的苦頭。水文冷笑道,真是偉大的愛情呀。可是放出去了,她還回得來嗎?陳仁厚堅定地說,她一定會回到我身邊來。水文說,女人的貪圖富貴之心,我比你了解得多。如果你真愛她,就不會讓她跟别的男人攪在一起。陳仁厚仿佛被水文這句話擊中了,整個下午都不說話。呆坐在窗下,望着外面的碧樹連天。他想,我怎麼會不是真愛呢?可是我的人生不完全是我自己的。我必須做更重要的事情。這是比愛情和我自己的生命都更為重要的事情。我隻能如此。表哥不懂我,但水滴是一定能懂得的。陳仁厚一走,水文便叫來山子,說你去給我跟蹤仁厚。但凡他做的事,你都回來告我一聲。幾天後,山子緊緊張張去茶園找水文。山子說,我聽說表少爺他們開會了。他們想要暗殺政府裡一個姓張的人,說他是大漢奸。水文讓山子把陳仁厚找到茶園。進茶園時,正見水文與陳一大相對而坐喝着茶,陳仁厚不想過去打招呼。陳仁厚徑直走到李翠跟前,叫了聲翠姨。李翠便将他引到内室。陳仁厚指指外面的陳一大,說翠姨,我聽舅媽說,你現在跟那個漢奸在一起?李翠臉便紅了,說這是你表哥的安排,說萬一我們家出了麻煩有人幫着說話。陳仁厚便生氣了,說表哥怎麼能這麼卑鄙,拿姨娘來做這種交易。翠姨,其實你也不情願,是不是?李翠說,我一個女人,哪有什麼情願不情願呢?水家對我有恩,我也應該報答才是。陳仁厚說,恩什麼恩哪,聽說翠姨的女兒剛滿月都被當成怪物送出去了?李翠心裡騰了一下,說表少爺怎麼能提這個事呢?水文進來時,李翠已經到外面應酬了,走前臉色陰暗。本來要給他沏茶,結果也沒沏。陳仁厚有些不安,他想這是她心裡的大痛,自己實在不該提這件傷心事。水文說,咦,怎麼姨娘沒給你沏茶。陳仁厚說,我不渴,表哥有事說完我就走,我還有事。水文說,我知道你有事。而且是大事。暗殺姓張的政府官。如果……”水文說了半截,停下了話。陳仁厚臉色大變,驚說道,表哥你?水文說,我怎麼知道的?你也曉得,我以前是當警察的。想要知道什麼事,很容易。陳仁厚說,難道你要向日本人告發?水文說,告不告當然在我,就看你怎麼做。陳仁厚不解,說,我自小來水家,表哥一直待我不錯。我對表哥一直有感恩之心。水文說,所以你也應該報答我一回。隻要一回就可以。陳仁厚說,表哥請講。水文說,離開水上燈。陳仁厚叫了起來,為什麼?這跟她有什麼關系?水文說,因為我喜歡她。我要不惜一切得到她。陳仁厚幾乎是驚呆,瞬間腦袋裡空白一片。水文給他倒了杯茶,說既然到了茶園,茶是一定要喝的。不光生津解暑,也能醒腦清心。陳仁厚咕噜咕噜地大口飲茶,水很燙,但他竟是顧不上了。水文說,好茶要細品,不能這般牛飲。陳仁厚放下茶杯說,如果我不離開呢?水文說,我隻需把這個消息告訴陳一大。陳仁厚說,你不如把我直接交給日本人好了。水文說,不是沒到這一步嗎?你去愛你的國家,進行你的鬥争,我去愛我想要的女人。我們兩個并不矛盾。更何況,我也知道,你并沒有把她捧在手心,而是把她暫寄在另一個男人那裡。并且是她并不愛的男人。你這麼做對她又有什麼公平?所以,你唯一的路,就是離開她,離得越遠越好,不然……水文說到這裡,又頓住了。陳仁厚緊張地說,不然怎麼樣?水文說,你們的抗日小組會全軍覆沒。因為我已經掌握你們全部人的底細。陳仁厚頹然坐在椅子上。眼前的現狀,讓他感到自己的無力。他能怎樣選擇?他其實沒得選擇。水文走到陳仁厚面前,放下一包錢,說我覺得你最好離開漢口。如果不想走遠,也不要回來。這回,你們的暗殺一定能順利進行。說完,他便走了出去。陳仁厚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離開的五福茶園。那包錢他也拿上裝在了衣袋裡。因為他們買槍正好缺錢。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水上燈的住所。結果門鎖着。電梯裡一個見過他的鄰居說,找水小姐嗎?她去十裡鋪唱堂會了。陳仁厚叫了輛馬車,瘋狂地朝十裡鋪奔。坐船過漢水時,下起了雨。雨很大,陳仁厚便借着雨水。對着江水哭了起來。到十裡鋪時,燈光亮處,便是堂會。陳仁厚猶豫片刻,還是走了進去。水上燈正在台上,她正扮着梁紅玉。她英姿飒爽,每一亮相每一挪步,都讓陳仁厚心痛。陳仁厚站在密集的人群中,聽水上燈唱完,又看着她謝幕兩次,方退了出來。大雨已停,氣溫并未有所降,反倒更加悶熱。陳仁厚心裡有一股悲涼。心想原本面對張晉生,自己已很是無可奈何了,而現在,這是一個更加沉重的無可奈何。他不能去跟她告辭,也不能跟她明說。他除去自我消失,已無第二條路可走。陳仁厚在心裡對自己說,水滴,對不起。再見了。但也許永遠無法再見。在這個悶熱的雨後夜晚,水上燈坐着馬車回家。昏黃的路燈照耀着濕漉漉的馬路。她心裡突有一陣失落。我在漢口做什麼呢?我為什麼不答應陳仁厚跟他一起離開漢口去重慶呢?一連好幾月,陳仁厚都沒有露面。也沒有關于他的任何消息。張晉生越來越多的時間在外奔忙。閑極無聊時,水上燈倒是經常遇到水文。每回水文都要請她喝茶,兩人坐在茶館裡,閑閑地說些話,打發着時光。還有一天,恰是晚飯時間,水文說他沒吃飯,順便請水上燈一起吃飯。寂寞無聊的水上燈便也沒有拒絕。水文的聲音總是很平緩溫和,跟他說話時,水上燈心裡竟會生出一些依賴之情。而對水家的仇恨,也因為水文的緣故,漸漸淡下。一天下雨,屋裡潮濕。坐在窗下,看屋檐的滴水落下。對面馬路的人家,窗台上種着鮮花。花兒在雨中茂盛地開着。水上燈很孤單寂寞。到了黃昏,夕陽突然出來,雨卻依然不緊不慢地滴下來。雨水在陽光裡散發着淡黃的色澤。水上燈想,陳仁厚,你怎麼不來看我?你跑到哪裡去了呢?突然之間,她有一種什麼都抓不着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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