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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頁(第1頁)

有人來到她的身邊,蹲在了她的面前,伸手輕輕為她抹擦眼淚。這隻手的觸感是水上燈熟悉的。它厚實而溫暖,令水上燈滿心的混亂瞬間平靜。除了陳仁厚,誰又可以這樣呢?水上燈說,你來做什麼?陳仁厚說,我很想你,水滴。不要恨我。我離開你是我沒得選擇。水上燈冷笑道,現在你有選擇權了?陳仁厚說,是。我要帶你走!我要帶你到後方去。我不能看見你這樣生活。水上燈站了起來,大聲說,我憑什麼要跟你走?你是我的什麼人?我為什麼又要跟你走?陳仁厚望着她憤怒卻又滿是怨恨的面孔,心想這世上沒有任何人比他更希望她的生活幸福,為了這個希望,他付出了何等沉重的代價,但他卻并沒看到她的幸福,她依然傷痛累累。想着時,他便隐忍不住,一下子将水上燈摟進懷裡。陳仁厚說,安靜點水滴。不要動,就是恨我,也讓我抱一下下。水上燈先想抗拒,卻終是不想違逆自己的心,這正是她想要的懷抱,是她無比熟悉而又漸次陌生的懷抱。她總能記得逃難的時刻,隻有在他的臂彎裡她才會有萬分的安全。日子雖辛苦不堪,卻夜夜都有這樣的溫暖人心,時時都是他的呵護寵愛。而現在生活富裕平穩,不再颠沛流離,心裡卻空空蕩蕩,四處清冷得尋不到一點暖意。水上燈想,其實,自己到底想要什麼自己又何曾明白過?隻一會兒,水上燈的眼淚便濕了陳仁厚的衣服。陳仁厚說,水滴,我知道你的眼淚是為我流的。水上燈說,不是。陳仁厚說,我錯了。我求你原諒我,好不好?我本來是想你能過得更好,可沒想到,卻讓你的日子這麼糟糕。水上燈說,你覺得你可以被原諒嗎?你一走幾年,杳無音訊。陳仁厚說,那時候我是沒有辦法。我是被人要挾。水上燈便有些詫異,說要挾?什麼意思?有人要挾你?在這個炎熱的夏天,陳仁厚坐在墳頭,面對着水上燈質問,忍了又忍,終于沒能忍住。他不想失去水上燈,不想這個占據他全身心的女人又離他而去。于是他将某個黃昏的日子,水文與他的全部談話陳述了一遍。坐在墳邊的水上燈,十個手指幾乎已經插進了土裡,仿佛水文正在土下,她要将他掐死在那裡。她覺得全身充滿着力量,這力量的源泉來自她的仇恨。陳仁厚突然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停住說話,仔細看她,發現她氣憤得渾身幾近痙攣。他吓着了,忙撲過去,抱住她,将她的手拔了出來,用衣服使勁地擦拭着。然後大聲說,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這天的晚上,陳仁厚留宿在水上燈的家裡。暴風驟雨般的激情過後,便是溫馨而漫長的絮語。陳仁厚告訴水上燈,離開漢口後,他一直在梁子湖參加抗日。經曆了許多戰鬥,甚至眼睜睜地看着戰友死亡。現在,他想将手上的工作盡快完結,然後帶着水上燈一起到後方。并且說到了那裡,一樣可以演戲。而且是正經的登台演戲。水上燈多麼盼望登上戲台,這世上,隻有那個地方對她充滿誘惑。這一次水上燈沒有拒絕。她說。不管在哪裡,隻要能登台,我就去。陳仁厚欣喜萬分,摟着水上燈吻了又吻。然後說,我一定要盡我最大的努力,讓你幸福。讓你繼續成為名角,讓你在台上繼續大放光彩。躺在他的懷裡,水上燈想,繼續成名角,繼續放光彩,大概這就是眼下我最想要的了。清早,天沒亮,陳仁厚在水上燈纏綿不舍中離開。漢口這個陰雲籠罩的地方,驚心的事像樹上的枝杈一樣在她的身邊交織着發生。水上燈想想便有些害怕,因她不知道觸動了哪一根,便又會連帶出盤根錯節的一團恐怖。她想,這地方再是好,卻也的确不能呆了。 憂郁的漢口呵一1944年在漢口深深的憂郁中慢慢地朝季節深處走着。有一天早上醒來,人們無意中發現美國飛機開始對占領漢口的日軍進行空中轟炸。警報的頻率越來越密集。三個被俘的美國飛行員被遊街後活活燒死。便有老人家說,小日本的氣數快盡了,不然不會歹毒成這樣。美國人對漢口的轟炸變成排山倒海。炸彈集中扔在日本租界,緊鄰日本租界的是德國租界,也炸了個翻。水上燈想,無論如何,明天就出門去魏典之家,讓他幫忙找回陳仁厚,盡快帶着自己離開漢口。次日一早,天剛亮,水上燈尚未起床,便聽見有人敲門。她想一定是陳仁厚,披了衣服便去開門,結果站在她面前的是驚恐萬狀的李翠。水上燈心一冷,臉色立即挂了出來,說什麼事?哪有這麼早到人家家裡敲門的?李翠說,昨、昨天,有顆炸彈落在天主堂醫院,你珍珠姨她她她被炸死了。李翠說話間,突然淚流滿面。水上燈怔住了。她呆在那裡,腦袋一片空白。李翠哭道,我好害怕。她也沒個親人,也隻有你。你到底叫了她十幾年的姨。天主堂醫院被炸得幾近廢墟。玫瑰紅的屍體已經被放進了棺材。李翠說,讓她穿件好衣服上路吧。撿屍骨的工人說,人被炸得東一塊西一塊的,能找到腦袋和腳就算不錯,身子都沒了,哪裡還能穿衣服?水上燈頓時傻掉。想起自己第一次在樂園的三劇場看到玫瑰紅演《宇宙鋒》時,玫瑰紅美麗婀娜的形象曾經那樣的令她激動。而現在,卻因自己的緣故,先緻她成精神病又緻她粉身碎骨。又一條命,以更悲更慘的形式,死在自己手上。水上燈不覺眼前陣陣發黑。李翠揪住她的衣服,一邊哭一邊搡着她說,你知不知道,是你害死了她。是你讓她死得這麼慘。是你讓她身首分離,連全屍都沒落下。你良心愧不愧呀?這樣你就滿意了嗎?在李翠的推搡之間,她的手觸到了水上燈的身體。這雙本該摟抱她的手,撫摸她的手,卻在她的身體上推搡着。痛苦中的水上燈蓦地悲憤交加,她以更加尖銳的聲音叫了起來。水上燈說,那你又知不知道,在她死之前,我已經被人害死。我是這世上沒有爹媽的行屍走肉。我的爹媽根本就沒有給我良心。因為他們就是最沒有良心的人。李翠看到水上燈漲得通紅的臉,看到她眼睛裡恍然在噴火,看到她的嘴唇顫抖得抿不到一起去。她呆了。她知道,許多的事情,并不是現在才發生的,它老早就開了頭。那個将命運開頭的人,何曾知道它後面的走向?就好比玫瑰紅的死,或許就在她李翠生下這孩子時就已經注定,又或許那隻鐵矛飛向水成旺時就決定了今天,更或許在她拎壺倒茶被水成旺一眼看中時,便無法更改。既然如此,又能怪誰?李翠平靜了下來,她說水滴,對不起,我錯了。這事不能怪你。水滴,我知道你心裡也難過。水上燈發洩了一通,心裡堵着的感覺似乎松開了。聽到李翠的話,她亦平靜。她冷着臉說,記得我提醒過你,請叫我水上燈小姐。水滴這個名字,隻有我的親人才可以叫。玫瑰紅的喪事最後由水文一手操持辦理。水武竟是哭得暈倒。戲迷們要求将玫瑰紅埋在萬江亭的墓邊。水文說,這事得水上燈小姐決定。便有戲迷說,知道水上燈與玫瑰紅有過節,可玫瑰紅死都死成了這樣,世上沒有比她更慘的人,還有什麼不能放過她呢?水文将這層意思帶給了水上燈。轉述時自己加了一句,就算她有罪,她受到的處罰是不是已經夠狠了?水文說這話時,窗外刮起一陣大風。冷風透過窗縫滲進屋裡,一直滲進水上燈的骨頭。她默然片刻,點頭表示了同意。水上燈說,我同意不是為了玫瑰紅,而是為了我萬叔,因為我知道萬叔的心意。安葬是在下午。太陽的光有點慘白,風亦是冷飕飕的。正值冬季。下葬的過程很安靜,沒有人說話,隻幾個戲迷發出低低的嗚咽。曾經光彩照人的玫瑰紅,就這樣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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