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姐姐告訴了我為什麼,“喜歡一個人,就是要受盡天大的委屈。你這四年,就受了天大的委屈。如今想好好睡一覺而已。”外面下着小雨,我聽着淅淅瀝瀝的雨聲入眠。心裡還牽挂着即将被雨水淋濕的那塊石頭。這一覺睡得格外沉。一夢恍惚經年。我是被争吵聲驚醒的。是敏敏姐姐和她父母的争吵聲,就在房門外。我以為是因為敏敏姐姐又私自接濟我的緣故,趕忙翻身下床,赤足跑到門口,但還沒推開門,我就聽到了一個中年男人的怒吼。“你以為你這個歲數還能嫁什麼好人家嗎?!現在街坊四鄰誰不知道你看上一個窮酸秀才?!大家對你知根知底,這裡誰還瞧得上你?你若不嫁到外地去,便是給别人做妾的命!”一位婦人勸着他的郎君消氣,又苦口婆心地道,“敏敏,你要知道,你都二十出頭了,這個年歲還沒嫁出去,豈能再等?早些嫁到外地去,斷得幹淨。”我開門的手滞住,望着門上的三道人影,聽到敏敏姐姐的哭聲,心底也跟着抽噎。喉頭好哽。“我不嫁。”敏敏姐姐哭得敞亮,說得平靜,“我說過了,我三年前就說過了。”這件事除了敏敏姐姐家裡的人以外,誰也不知道。酸秀才知不知道?有一個很可愛的姑娘,已經等了他太多年。“嘎吱——砰!”門推開又合上,敏敏姐姐蹲在門後放聲大哭,我就站在她面前她都沒有看見。門外的夫婦跺腳走開,我輕聲走過去蹲下,抱住敏敏姐姐。她對我說,這件事不要告訴陸大哥。那是我長那麼大做過最難的選擇,我不知道該不該答應她。“你還小,不明白的。我若嫁給别人,他會吃醋。”敏敏姐姐輕聲說,“他也不能因為可憐我,才來娶我。”“好。”我彼時很讨厭敏敏姐姐的父母。我覺得他們是在拿刀子捅姐姐的心。可後來敏敏姐姐走投無路,親口将這件事告訴了酸秀才,酸秀才很可憐她,卻依舊沒有娶她……我若早知道這些,一定會同敏敏姐姐的父母一樣,勸她早些嫁出去,離開這個令她傷心多年的地方。我抱着渾身冰冷的敏敏姐姐,恍惚明白“伴君幽獨”那晚,她為什麼喝那麼多酒。後來的我很想問她一句,那晚灌下喉頭的酒,解愁否?反正我後面喝着,是不解愁的。她哭了很久,我蹲得腳有些麻了她才緩過氣來。外邊天都暗下來了,像是傍晚。随後她便冒雨跑了出去,留我在這裡睡覺。說實在的,我哪裡還睡得着?我覺得這會兒我要是睡着了未免也太沒有人性。我穿上鞋子,在敏敏的床上坐了許久也沒等到她回來,有些擔心,想去找她。方走出房門,我就聽見後門被敲響了,我一驚,生怕被敏敏的父母發現,跑過去開了門,輕聲喚,“敏……”還沒喊出口,我舌尖急刹,拐了個彎,“景弦……?”他素白的衣衫被雨水沾濕,青絲長眉濕哒哒地墜着水珠子,滿眼通紅地盯着我,模樣有點兇。“誰啊?”婦人的聲音從隔房傳來,我一怔,立馬跳出門,抓住景弦的手往拐角跑。停在牆邊,我抹了一把腦門上的雨,皺眉望着他,“你、你是來找我的?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你怎麼這樣看着我?”他默然好半晌,才無奈地閉上眼,截斷兇巴巴的眼神。我看着他蹙起的眉,很想伸手幫他撫平。“我在找你……找了很久了。”景弦睜開眼,凝視着我道,“你今日沒來找我,我以為你決定……我以為你出了什麼事。”我驚訝地睜大眼睛,懷疑自己還置身夢中。他的意思是說,他擔心我的安危?“沒有,我隻是在敏敏姐姐家裡睡着了。”我搖頭,然後伸出手示意他看,“刮破的地方我都洗幹淨了,什麼事都沒有。”他捉住我的手臂,默然看了很久,才與我解釋道,“我方才在巷口撞見你敏敏姐姐和陸大哥了。”“他們在那裡做什麼?”我想起剛剛發生的事,心裡有點不安。“他們在……”景弦一默,頓了頓才道,“也沒什麼,站在那裡說話而已。是敏敏姐姐告訴我你在這裡的。”我點頭,告訴他我現在應該要回去找小春燕了。他也點頭,沒有詢問我昨晚那顆熒石的事情。“景弦,雨下大了,你快回去換衣服罷。别着涼了。”我叮囑他,自己也挽起袖子準備沖回花神廟。他卻将外衫脫下來,罩在我腦袋上,“明日将我的衣服還來。”幽幽的竹香沁着我的心,他這一句話,險些推着我原地旋轉飛起來,我重重點頭,“嗯!”轉頭将要飛奔出去,他又拉住我的手,補充道,“還有……抱歉。”我的心被重撼了下,擡頭望向他。他也正看着我,用那種可以焐熱我的眼神,無奈、懊悔、愧疚,還有些很濃稠的東西,都将他的眸子賦得清亮。在這灰暗的天地裡,我隻看得到他。正比此時,我唯在滿室的昏黃中看着他一人,也隻想看他一人。他看我的眼神愈發濃稠,險些就要将我的心也攪和了去,綿密的溫柔勾動住燭火,使滿室的昏黃搖曳了下,我才蓦地被驚回了神。須知這世上最可悲的事情便是自以為,敏敏姐姐當年以為酸秀才最終會因為可憐她而娶她,我當年也以為景弦會對那樣奮不顧身的我心動,可最終沒有,都沒有。吃醋二字,從前小春燕因我日日去找景弦,見天兒地和我說;敏敏姐姐也會因為我常去找酸秀才,酸巴巴地說我似乎更喜歡陸大哥一些;哪怕是酸秀才,也因為我常笑着去找敏敏姐姐,同我說過。更何況,敏敏姐姐當年笃定地跟我講,她若是嫁給别人,酸秀才會吃醋。最後酸秀才也沒說喜歡敏敏姐姐,更沒有說要娶她。我不知景弦如今說出口的,是關乎哪門子情意的醋。倘若換作六年前,我定然毫不猶豫地覺得,他是喜歡我才會吃其他男人的醋。自我學了自作多情這個詞之後,我就不這麼想了。卻沒出息地心懷期待。我一邊很清楚地告訴自己那是不可能的,一邊又控制不住地期待是我想要的那個樣子。喜歡一個人大抵就是如此,翻來覆去。“那不如插在你的書房裡,寫字彈琴的時候可以聞到梅香,提神醒腦。”我由衷建議道。景弦的眉眼這才舒展了些,挽起唇角對我笑,“嗯,聽你的。那你明日可否幫我剪枝?”他的意思是說讓我幫他修理梅枝,然後再插在他的書房裡去。我很果決地搖頭,“我不知道你喜歡修剪成什麼樣子的,你自己剪。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這是容先生對我的教誨。“我不會。”他眼都不眨地同我說瞎話。我指着牆角那束紅梅,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我看那束紅梅就修剪得很好。”他絲毫沒有被拆穿的窘迫,反倒還挽着唇角同我笑道,“我偏就是想要你幫我剪。”我望着他,張了張口,一時語塞。默了許久,他還在等待着我的回答。我低下頭,捂着嘴打了個很假的哈欠,“我困了,明日要早起給容先生寫信,還要去陳府一趟。若是明日回來還有些閑空,再幫你剪罷。”沒有聽見回複,我擡眸看了他一眼,他堪堪起身,走到了這間房的書桌前。從抽屜裡拿出了個什麼東西,又朝我走來。在我床邊重新坐好後,他才将五指抻開,輕聲同我道,“如果是這樣的話,能否答應得爽快些了?”我盯着他掌心的熒石,久久不能言語。倘若我沒有猜錯,這一塊熒石,應當是我當年遺失在街頭的那塊。上面缺了一個角,是被我摔出去時磕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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