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醉心驚奇地問道:&ldo;咦,你不是逃走了麼?&rdo;萬俟珏渾不在意地坐回桌子前繼續喝酒,說:&ldo;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rdo;沙醉心坐回到萬俟珏的對面,說:&ldo;哎,小丫頭,告訴姐姐你今年幾歲?&rdo;萬俟珏擡頭問:&ldo;你怎麼知道我是女的?&rdo;沙醉心學着萬俟珏的聲音喊一聲:&ldo;商泱,你要敢揪我回去,我死給你看。&rdo;萬俟珏的臉瞬間紅了。她也知道那很無賴,可那不是沒辦法麼?沙醉心笑道:&ldo;我還從來沒有見過有徒弟這樣危脅師傅的。&rdo;萬俟珏的臉更紅,埋頭喝酒。沙醉心說:&ldo;有一個這麼寵你的師傅該開心才是,怎麼還一臉苦悶?&rdo;瞧這酒喝得,像喝水似的。她倒佩服淩龍的酒量,一壇子酒下去就跟喝水似的。萬俟珏又要了一壇酒,一口氣喝個底朝天,才說:&ldo;你要是有一個名震天下的師傅,得她悉心培養十幾年,結果一出江湖就發現自己是個任人揉圓搓扁的軟柿子,你會是怎樣的心情?他們那不是要找我回去,是怕我在外面讓人切了剁了給他們丢臉。&rdo;還有,怕絕後,怕後繼無人。萬俟珏真心想哭,偏又不能哭,隻能忍着埋頭喝酒。沙醉心說:&ldo;來來來,喝酒。年紀輕輕的和那些江湖前輩置什麼氣?你才多大點呀。&rdo;十五六歲的丫頭片子能和商泱交手過那麼多招,還能從輕功絕頂的商泱身邊溜走,這份功夫在江湖上也不多見。&ldo;勤加苦練,将來你的成就不會在你師傅之下。興許你師傅在你這麼大的時候還沒你現在的武功高。我聽說當年商……你師傅不也曾亡命天涯麼?&rdo;想着這話不中聽,又補充句:&ldo;她現在可是名震江湖的五莫惹,與幽岚城主平起平坐,我爺……苗疆毒王都得排在她後面。&rdo;&ldo;嗯。&rdo;萬俟珏吸吸鼻子,拎起酒壇子向沙醉心遞過去,說:&ldo;幹。&rdo;沙醉心端起酒杯和萬俟珏碰了下酒壇子,萬俟珏又仰頭一口氣喝下去。三壇酒烈酒入腹,她的臉頰也浮現起紅暈,一雙眼睛卻因酒意變得格外明亮。臉上的紅潮及鮮豔的紅唇,嬌豔欲滴,猶如一隻在山崖上臨風盛開的朱花。沙醉心拎過酒壇子陪萬俟珏喝酒。這小丫頭喝酒之後,整個人都變得神采飛揚、英姿勃發、耀眼奪目,同為女子,沙醉心都看得心動。她心說:&ldo;難怪商泱這麼疼她,年紀輕輕一身功夫已是不凡,模樣又長得這麼好。&rdo;她又覺得好笑,一個十五六歲的黃毛丫頭非要拿自己和江湖五莫惹的商泱一較高低,這不是自找難受嗎?這小丫頭的年齡再番一番打不定都還沒商泱大呢,你就算是天才,十幾年的武學修為差距擺在那,能有得比嗎?她真想湊過去把這小丫頭摟在懷裡哄一句:&ldo;乖,不難受啊,姐姐疼你。&rdo;萬俟珏一招手,又要了一壇酒。夥計抱酒上來都駭着了,說:&ldo;公……公子,三……三壇酒了……&rdo;萬俟珏的手拖在酒壇子底一拍,那酒便從夥計的懷裡蹦了出來,穩穩地落在她的手掌上,她的手掌一翻,拍開封口,先給沙醉心倒了杯,再擡頭睨一眼那店夥計,說:&ldo;半斤一壇的酒算什麼?本宮能喝十斤不醉。&rdo;本宮?沙醉心聞言心念一動,殇情宮的宮主不是商泱麼?怎麼她也自稱本宮?難不成已經被指定為少宮主?沙醉心的眼珠子一轉,索性開始灌萬俟珏的酒。又兩壇烈酒下腹,萬俟珏已坐得有些不穩。她抱着酒壇子,擡眼望向沙醉心,目光如電,一如既往的有神。沙醉心贊道:&ldo;少宮主好酒量。&rdo;萬俟珏勾勾嘴角,淺淺一笑。她又不傻,怎會看不出沙醉心在灌她的酒。她索性裝醉。她又要了一壇喝下去,然後,眼神開始泛朦,人也開始搖晃。她抛了酒壇子,把沙醉心拉起來,說:&ldo;走,我們出去玩。&rdo;&ldo;玩兒?&rdo;沙醉心見她醉得步伐不穩,心說你都醉成這樣了還怎麼玩?再看旁邊擺的空壇子,整整五壇呐。萬俟珏拖着沙醉心奔出酒樓,拖着她在大街上快步奔走,連奔還邊回頭讓沙醉心快點。她跑到一家賣衣服的鋪子,萬俟珏進去,一口氣挑了那身衣服,讓沙醉心付錢,然後又拽住沙醉心去金玉首飾店狂挑一通,仍是讓沙醉心付錢。沙醉心哭笑不得,倒不是心疼幾個錢,而是對這小祖宗的舉動。萬俟珏向金玉店的老闆借了下内室,她抱着衣服飾物進去,不一會兒,換好衣服的萬俟珏穿着一身裙裝出來。時新的長裙裾地,腰間環佩叮當作響,步伐邁動搖弋生姿。那身姿那氣度,端的是顧盼神飛、寶相軒昂,猶如精雕細琢的瓊枝玉葉。萬俟珏笑道:&ldo;還是這身衣服穿得舒服。&rdo;沙醉心看得差點沒回過眼,連說:&ldo;挺好挺好。&rdo;難怪商泱這麼疼她,換作是她,也得捧在掌心裡疼着啊。這姑娘長得就是一副招人疼的模樣。&ldo;走!&rdo;萬俟珏拉着沙醉心出門,戴在她頭上的金步搖随着她的移步而晃動,金碧輝煌的首飾更襯得她氣度不凡。沙醉心再一次被晃了眼,看得失神。沙醉心被萬俟珏拉到大街,便聽到萬俟珏說聲:&ldo;玩去。&rdo;她問道:&ldo;去哪玩?&rdo;萬俟珏說:&ldo;當然是歌舞酒肆。我早就聽說逍遙城是不夜城,晚上的城北可是燈火輝煌、歌舞升平。&rdo;萬俟珏拖着沙醉心奔上一輛載客的馬車直奔北市的煙花地。馬車駛到,萬俟珏躍下馬車,隻見大街寬闊,三四層高的高樓上挂滿紅豔豔的大燈籠,有些樓前還身着豔服勝妝的姑娘在拉客。萬俟珏拉了一家有鼓樂聲的酒肆便拖着沙醉心鑽了進去。那酒肆三層樓高,進門便見正中間搭着一個高台,有舞娘正在上面翩翩起舞。沙醉心從小長在苗疆,頭一次到逍遙城,也是頭一次進這樣的場所,站在門口便不知往哪去了。萬俟珏點了個座兒,叫了兩壺小酒一點小吃,便拉着沙醉心坐下,看台上跳舞。鐘鼓絲竹聲彙成好聽的樂章,萬俟珏手指壓在酒桌上輕輕打拍子,随着曲調發出幾聲輕哼。台上一曲舞畢,絲竹鼓樂聲陡然一換。這次不再若之前纏綿婉轉,而是改為熱情奔放。萬俟珏聽到這曲子眼睛一亮,她對沙醉心說:&ldo;你坐會兒,瞧我的。&rdo;起身,足尖一點,便朝台子躍去。那些舞娘剛要上台,突然看到台子上跳來一個人都吓了一跳,跟着定睛一看,是一個姑娘。那姑娘落在台中,手一揚,足尖一點,便随着這鼓樂聲翩然起舞。那舞姿,灑脫狂放,那身勢猶如蛟龍翻海,又如戰鼓中點灑的金樂,血液沸騰、鮮花怒放,似乎連生命都跟着生動起來。沙醉心屏息看着台上舞動的身影,這身形猶如千面觀音般千變萬換,殇情宮的絕頂武學完美地融在她的舞姿裡,奔放熱烈卻又如煙雲飄渺,似燃燒着生命又如雲霧般難以捉摸。2424、…一曲畢,又是一曲悲傷婉轉的曲調。萬俟珏的動作慢了下來,那在台子中間舞轉的身影猶如一朵獨自綻放幽芳的遺世霜華。那沉寂下來的眉眼,她閉上的眼眸,那随着舞曲款款而動的肢體,有着與她年歲極不相符的甯寂。獨孤,一種在她這種不該有的獨孤罩在她身上,猶如一層紗衣将她與這個世界隔離開。沙醉心的心在這一刻竟感到有絲絲的疼。若說剛才那一曲帶給她的是血脈噴湧的震撼、生命的怒放,這一曲則是繁華背後的落寞,幾番蕭瑟幾番離索,多少滋味盡在心頭繞,難訴說。火與冰的交織,沙醉心頭一次感觸到。她呆呆地看着台上的&ldo;淩龍&rdo;,二十的生命經曆,都沒有眼前的這一幕來得綻燦。曲畢。萬俟珏靜靜地立在場中央。酒樓裡一片寂然,所有人都癡癡地看着她。萬俟珏突然飛身而起,不管是台下還是樓上的人都跟着起身,許多人伸出手去想要把她拉住。彩裙飄飛,那一襲纖姿卻是腳步淩空幾踏,穩穩地落在沙醉心對面的座位上。萬俟珏歪頭,笑睨着沙醉心,問:&ldo;如何?&rdo;低頭,給自己斟了杯酒。沙醉心擡掌蓋在酒杯上,說:&ldo;别喝了,你醉了。&rdo;事實上,是她醉了。萬俟珏的眉頭一揚,睨着她。沙醉心見到有人朝她倆圍過來,顯是剛才萬俟珏的舉止太過轟動。她一把拉起萬俟珏說:&ldo;我請你喝酒。&rdo;抓起酒壺抛下兩顆碎銀子匆忙離席跑出酒肆,拉着萬俟珏飛身上房。她拉着萬俟珏在房頂上狂奔一段距離,躍到報點的鼓樓頂上坐下。鼓樓,正處城中央。每天清早鼓樓響城門開。沙醉心喝了一口酒,又把酒遞給萬俟珏,說:&ldo;要不是知道你來自殇情宮,我會以為你會來自帝王家。&rdo;繁華與落寞,在這一個小小的身影身上演繹得這麼淋漓盡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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