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能牽着蘇默上上下下地跑,最後坐到輸液室的椅子上時,蘇默已經眯着眼睛睜不開了。“好了,睡會兒吧。”程淮義把薄毯給蘇默蓋好。“哥哥,不走。”一隻小手牽了上來,幾乎睡過去的小男孩閉着眼睛低低呢喃。“不走,哥哥不走。”程淮義把男孩的手放到毯子底下,得了他保證的小東西頭一歪,終于再也撐不住了,昏昏睡去。醫院慘白的白熾燈下,程淮義一雙凍得青白的手沒有絲毫血色,他僵硬地彎了一下指關節,小東西熱熱的體溫似乎還在指尖蔓延。他想到剛才蘇默跟着他上上下下,明明已經難受得沒有一點力氣了,卻緊緊攥着他的衣角,一步都不落下,甚至沒有聽到一句哼哼。挂水的時候,他直直看着護士手裡的針,緊張得抿緊了唇,卻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更不用說喊痛撒嬌了。多麼乖的小孩子,程淮義心想。他的眼眶有些濕,他記得自己小的時候,生了病特别能折騰人。那時候姆媽還沒有死,姆媽就在一邊陪着他,暖暖的手摸着他的臉,給他哼歌,做他喜歡的好吃的。後來,姆媽死了,他也變成了一個特别乖的小孩子,和蘇默一樣,不會喊痛,乖乖吃藥,因為知道不管是撒嬌還是哭,都不會再有一雙暖暖的手,把他抱在懷裡了。程淮義摸摸蘇默的小臉,那個時候自己都十二三了,比如今的蘇默還大了幾歲。看着在輸液椅上縮成一團的蘇默,就像看着更小更小的程淮義自己,叫他怎麼忍心丢下他呢。程淮義數着手裡的票子,三張薄薄的一百,一張五十,兩張十塊錢,還有一把硬币。給蘇默挂個水就要一百多塊錢,接下來一個月裡,兩個人吃飯、水電都要靠這一點點的錢維持下去。冬季清晨蒼白的太陽沒有讓人覺出一絲暖意,程淮義默默計算着每天可以花多少錢,才能支持到下個月拿到生活費。這麼一點點錢,又要去哪裡攢出兩個人的學費書雜費呢。蘇默退了燒,有些恹恹地靠着程淮義。他肚子有些餓,然而不敢說。他擡頭怯生生望了程淮義一眼,見程淮義沒有注意他,便悄悄伸出小手握住了程淮義的手。程淮義想着心事,漫不經心掃了他一眼,沒有作聲。蘇默膽子大了一點,小手用力握緊了一些,偷偷抿着唇無聲笑了起來。程淮義一低頭,正好看到小東西笑得眉眼彎彎。蘇默其實長得十分好,白白嫩嫩,一雙眼睛又大又黑,是十分可愛的小孩子的長相。平時很少笑,這麼一笑起來,可愛極了。程淮義看得新奇,蹲下來将他抱在懷裡,用額頭去碰他的額頭:“好了,已經不燒了,還難受嗎?”蘇默臉紅了,還沒人和他這麼親近過,他不敢抱程淮義的脖子,隻好将兩隻小手握成小拳頭,搭在他的肩上,聲音又小又輕:“不難受了。”頓了一下,又補了一聲,“謝謝哥哥。”程淮義被小東西一聲“哥哥”喊得心又酸又軟,他親了親蘇默的額頭:“哥哥給你買包子吃好嗎?”太陽已經升的很高了,蘇默啃着肉包子跟着程淮義回家。他的眼睛不時瞄一下程淮義手裡的塑料袋,哥哥買了一點肉,今天中午要給他炖肉湯喝。想到能喝肉湯,蘇默的口水都要滴下來了。以前蘇稻很少買肉給他吃,他長得又瘦又小,比同齡的孩子要矮一個頭。一回到家,程淮義就做上了飯,小小一間房子裡,除了床鋪就是竈台。爐子上一炖肉湯,滿房間都彌漫了水蒸氣和肉香。被程淮義塞在被窩裡的蘇默狠狠抽着鼻翼,笑着嘀咕:“好香啊,太香了。”程淮義覺得默默似乎活潑了一些,和幾天前沉默寡言的小孩子有些不同,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也很高興地附和他:“對啊,這個味道真是太香了,幸好我們房子小,不然默默就不能在床上也聞到了。”蘇默從被窩裡伸出個腦袋看着程淮義,看着他洗米煮飯,看着他把切好的大白菜倒進湯鍋裡,隻覺得好高興好高興啊,他一直笑一直笑,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就是停不下來。程淮義也看着蘇默笑,偶爾擦幹了手,過來摸摸蘇默的腦袋,像摸一隻小狗。蘇默的頭發有些長了,柔軟地蹭着他的手心。他把蘇默往下塞塞,以防散了熱氣。這一頓飯兩個人吃了白菜炖肉和大米飯,暖洋洋的。吃完了,趁着熱氣沒散,程淮義抱着蘇默,把被子卷吧卷吧裹緊了,好好睡了一覺。下午三四點的時候,程淮義被蘇默翻身的動靜弄醒了。他閉着眼睛将蘇默摟進懷裡,嘴唇貼在蘇默的額上,确認他是真的好了,才睜開眼睛放開他。蘇默早就睡不着了,見程淮義睜了眼,小腦袋拱過來,側着頭,也不說話,就拿一雙烏黑圓亮的大眼睛望着他,抿了唇笑。程淮義剛睡醒,聲音有些啞,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小腦袋,低着聲問他:“怎麼了,這麼高興?”蘇默也不答,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是覺得開心極了,忍不住要笑起來。蘇默隻是笑,也不說話,程淮義也不管他,呼噜了一會兒小東西的腦袋,就起床套上衣服。蘇默見程淮義穿上衣服要出門,迅速從被窩裡爬出來抱着他的腰,仰着頭看他,然而隻喊了一聲“哥哥”,卻也不會說别的了。程淮義趕緊扯過被子包住他,又好氣又好笑,給他拿小棉襖穿:“哥哥不走,就去隔壁王阿婆家一趟,你和哥哥一起去好嗎?”蘇默立刻點頭,自己抓着棉襖套上,滴溜溜爬下床,套上鞋子,伸手牽住程淮義的手,牢牢抓緊。新年将至,街坊四鄰都在屋檐下挂上了臘肉香腸。他們這一片雖然是貧民區,都是低矮陰暗的平房,但也家家多多少少置辦了些年貨,一眼看過去,有了些喜慶的意味。程淮義牽着蘇默小小的手,在花椒大料的香氣裡,去鄰居家求些零散活做做。鄰居王家阿婆給玩具廠做些填玩偶的手工活,可憐他們兩個孩子無依無靠,答應以後多拿些活回來分給他們做。回家的路上,程淮義扛着一袋棉花和絨布玩偶皮子,蘇默抱着王阿婆送的長鑷子、針線,嘴裡念念有詞:“三毛錢一個,哥哥做五十個,我做五十個,一天一百個,就是三十塊,一個月有三十天,就是三三得九,九百塊。”他咧開嘴笑,“比叔叔給的還多呢。”程淮義将蛇皮袋換了個肩膀,騰出手去牽他的小手:“對,一天一百個就是三十塊,不過不是哥哥做五十個,默默做五十個,而是哥哥做九十個,默默做十個。”蘇默一聽這話,白嫩的小臉委委屈屈皺成一團,小小聲抗議:“我能做的呀,默默可以做的和哥哥一樣多。”程淮義放開蘇默的小手,改為捏他的後頸,一邊捏一邊笑:“你看你,瘦的像猴子了,等你長得和哥哥一樣高、一樣壯的時候,再和哥哥做一樣多的娃娃吧。”冬日天黑的早,吃了中午剩下的飯菜後,打開一盞小小的白熾燈,程淮義帶着默默坐在床上開始做手工。将車過線的絨布玩偶翻折過來,拿長鑷子夾了棉花從留好的口子塞進去,填得滿滿的,再用針線把口子縫好,就是三毛錢了。冬天南方的夜又冷又濕,手伸在空氣裡一會兒就凍得又痛又僵硬。程淮義第一次做這樣的手工活,笨手笨腳,針線口拆拆縫縫幾趟,才把一個小猴子做好。他往手上哈了口熱氣,去看還在專心把玩偶一個個翻過來的蘇默,見他下颚繃得緊緊的,一雙小手不明顯地打着哆嗦。程淮義往前傾去,将被子給他往上裹裹,拿起剛剛那個小猴子在他臉上點了一下。蘇默擡頭朝哥哥笑笑,又低下頭繼續手裡的工作。兩個人做到十點,手凍得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也才做出來十幾個。程淮義壓着蘇默用熱水泡了腳,不顧他的反抗,将他塞進被子睡了。而他自己一邊哆嗦着給娃娃填棉花,一邊在心裡算賬,過完年開學,默默的學費書費,自己的學費書費,總要有一千塊錢,一天做一百個肯定是不夠的,也不知道自己上學的錢,爸爸還肯不肯給自己出……直到兩點多鐘,這間小房子的燈才暗掉了。過年之前,程淮義跟着王阿婆去玩具廠結了一筆錢。不多,四百塊錢,這還是他和默默兩個人每天做到半夜才拿到的。捏着四張票子,程淮義買了兩斤五花肉,兩顆大白菜。大白菜是冬天最便宜的蔬菜,他們每天都要吃的,肉買回去用鹽腌起來,就算為過年準備的了。他看到路邊有人賣那種貓魚,一根手指長一條,還全都是刺,一塊錢可以買一小袋。他擠進去買了半斤。有人問他也是給家裡的貓買的嗎,他笑着點點頭:“對呀,家裡有隻小奶貓,煮點魚湯給他喝。”買完了菜,程淮義想了想,又去食品店裡稱了半斤糖果。程淮義回到家,他的小奶貓正窩在被窩裡給玩偶填棉花。實在是太冷了,蘇默做一會兒就把手放到嘴邊哈口暖氣。看到程淮義回來,他放下手裡的鑷子就朝他撲過來。“哥哥!”“當心,當心。”程淮義幾步跨到床前,撈住做出撲騰姿勢的蘇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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