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進入荒野的第三天,第一天,她隻用了三個多時辰就到達了目标地,第二天卻用了四個多時辰,現在已是第三天的正午,她已經走了兩個半時辰,卻離那個标志着今天路途已經完成一半的地方還有老遠。此刻她走的地方是一路上會不時遇到的最可怕的鹽堿地上,這種地貌土質如鹽土般松軟,而且坑坑窪窪沒有一寸平地,又長滿了一尺多高駱駝刺,在這樣的地方行走,要比平常多花一倍的力氣。更可怕的是,因為馬無法在這樣的地上行走,心遠會騎馬繞道去前面,于是茫茫天地間,隻剩下了她一個人。洛妍在這一刻深刻的認識到:人,絕對是群居動物,即使是一個沉默的陌生夥伴,也遠遠強過一個人。因為當你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和腳步聲,哪怕是這樣的光天化日之下,也會有無數可怕的幻覺慢慢升騰起來——這一路上,她不止一次的認為不遠處的土丘後面有一頭狼,或是背後傳來了野獸的腳步聲。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每次在經過鹽堿地的時候,都能遠遠看到前面的一個标志,有時是一座小山,有時是一棵枯木,遠遠的一個小黑點,卻标志着希望——在這樣的地方,無論多麼害怕多麼疲憊,除了繼續往前走,沒有任何别的選擇。洛妍不止一次的奇怪自己居然走了出來,然後便慢慢的開始習慣這種孤獨與别無選擇。眼見前面那根木杆已越來越清晰,洛妍一邊走,一邊從腰上摘下水囊,喝了幾口水。她已經很有經驗了,看着很近的這點距離,至少還要走一刻鐘,而這一刻鐘,是最難走最疲憊的時間,身上的每一根神經都痛苦的尖叫着懇求休息一下,唯有理智支持着她一息不停的向前方走去。兩百米、一百米、五十米……終于走到了木杆下面,洛妍艱難的走到旁邊的一棵矮樹下面,放下背包,脫下鞋子襪子,把腳放到略高的樹根下,腳上頭下的躺了下去,以放松腿腳,不遠處似乎有鳥屎,不過她完全沒興趣去管,事實上,就算有人告訴她,她現在就躺在一堆鳥屎上,她也懶得動彈。清涼的風漸漸讓腳底的痛楚變得溫和,襪子也慢慢的幹了,洛妍用盡全身所有的意志力坐了起來,又喝了幾口水,從背包裡拿出一個幹馍一根黃瓜,慢慢的啃了起來,在馬背上放到第三天的黃瓜早已不那麼鮮脆了,但誰會計較呢?就算這幹馍,頭一天她厭惡的丢到了一邊,到第二天就可以面不改色的嚼下去——身體,永遠比我們脆弱的小心靈懂得如何活下去。洛妍忍不住苦笑:她太高估自己了,前世裡那後勤完備的大型定向越野比賽,怎麼能跟這種苦行僧般的跋涉相比?然而如果跟真正的苦行僧相比,這樣的旅程還是容易得多吧,畢竟每天她還有住的地方,哪怕隻是一間最簡陋的小木屋;每天她還有幹淨的食物和水,哪怕内容隻是黃瓜、肉幹和馍;她甚至還有一個可靠的向導,雖然沉默得像個啞巴——反正她也累得沒有力氣說話。剛剛把最後一口馍咽下,洛妍便聽到了馬蹄的聲音,她歎了口氣,穿好襪子和鞋,咬牙站了起來。心遠已從馬背上跳了下來,看了洛妍一眼,便默默的牽馬走在了前面。洛妍微微松了口氣:大概,前面沒有鹽堿地了吧。這一天,直走到太陽西沉,才到達目的地,一路上走了将近六個時辰,洛妍在腳底又發現了幾個新的水泡,心不由慢慢的變涼:速度這樣的慢下去,明天,後天,還需要走多久?心遠在木屋外生了一堆火,洛妍走出去時便伸手遞給她一個烤熱了的馍。火光中洛妍看了他一眼,隻覺得無限詫異:三天下來,她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差不多就像個鬼,可為什麼這個年輕的修徒看起來還和第一天差不多?而且,每天自己睡在屋裡,他還是露天就包床毯子睡在外面?難道有什麼美容訣竅?“明天前半段有很長一段鹽堿地,比今天還要長三裡,公主請早點休息吧。”心遠的話打斷了胡思亂想的某人,洛妍連哀歎的力氣都沒有了:還有鹽堿地?更長的鹽堿地?剛剛咽下的馍似乎在胃裡化成了石頭,她點點頭說了句“晚安”就站起來回了木屋,脫下外衣,一頭鑽進了睡袋裡。剛剛閉上眼,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拍打着木屋,洛妍一個激靈醒了過來,豎起耳朵一聽,才明白是起風了。狂風在木屋外尖銳的呼嘯,木屋的四壁似乎都在抖動,好像随時就會被卷上天空。洛妍楞了一楞,突然想起了門外的心遠,忙爬起來摸到衣服穿上,黑暗中找不到鞋,隻能光着腳就去開門,門一開,一股強風便灌了進來,洛妍隻覺得就像有人大力推了自己一把,幾乎站立不穩,心裡不由更是惶然,抓着門框大聲叫了起來:“心遠,心遠!”老天,大風别把自己唯一的這個夥伴刮跑了吧?似乎是在木屋的另一側響起了心遠的聲音:“公主有什麼事情?”聲音居然是不緊不慢的,洛妍松了口氣,忙側過臉讓開風,大聲道:“你進屋來休息,外面風太大。”心遠似乎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沒事,公主回去休息吧。”洛妍一怔,她站在門口都快被刮跑了,他在外面怎麼可能沒事?就算背風,可那風刮起來的沙子卻是不可能被小屋子擋住的!這小修徒犯什麼倔,難道以為她會乘機非禮他?心裡不由火氣往上冒,大聲道:“你不進來,我就不回去!”半響無人回答,洛妍火不由更大了,突然眼前人影一動,心遠已站在了門口,洛妍忙讓開地方,等他進來,才關上門。心遠用火石打點了屋裡窗台上的蠟燭,突然低頭看了一眼,就偏過了頭去。洛妍一怔,低頭看見自己的光腳丫,這才突然感到受傷的腳底踩在粗糙地面上的刺痛,忍不住呲牙咧嘴。就着燭光,一瘸一拐的把自己的地墊和睡袋拖到屋子的一角,和衣鑽進了睡袋,面對牆壁而睡。背後似乎略有悉索之聲,不一會兒蠟燭熄滅,狂風依然肆虐,洛妍心裡卻松了口氣:總比一片安靜中聽到另一個陌生人的呼吸聲強。隻是這風聲實在太過可怕,時不時有風卷起的沙石啪啪的打了木屋薄薄的木闆上,小木屋的房頂更是不時做響,似乎下一刻就會直接被吹走,洛妍再疲倦,此刻也沒了睡意,隻能用睡袋包住頭,祈禱這小木屋結實一點,祈禱這風快快停歇,祈禱這一夜趕緊過去……眼見窗棂上慢慢透進一絲曙光,風聲似乎變得略小了一些,她這才放心了一些,恍恍惚惚中發現自己似乎在騎馬,風不斷從耳邊從吹過,吹得臉上略略有些疼,突然後面有馬蹄聲響,随即一隻大手一把撈住自己,自己還沒來得及叫出聲就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溫暖懷抱,一個聲音低頭在自己耳邊說:“洛洛,别離開我,别離開我,别離開我……”洛妍剛想答應一聲,卻發現身後是空的,回頭一看,那個熟悉的身影明明是在身後不遠處的另一匹馬上,懷裡是一個穿着粉紅色衣裳的嬌媚身影,耳中清清楚楚的聽到他溫柔的聲音:“蘭亭,蘭亭,我的小傻瓜……”仿佛一支箭從背後穿過胸口,洛妍在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中清醒過來,依然還是在木屋裡,窗棂上的曙光隻是變亮了一點點,但終究有什麼徹底不同了,那是她一直瘋狂逃避的痛苦,終于跨越了幾千裡的距離,在這一刻追上了她,讓她幾天來構築的麻木外殼瞬間灰飛煙滅。而她隻能在這離他已千萬裡之外的陌生的荒野裡,緊緊把自己蜷成一團,等待着這似乎從靈魂深處傳來的痛苦的抽搐,慢慢平息下來。似乎有人在耳邊問:“你沒事吧?”有什麼東西在拍打她的後背,洛妍隻死死的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叫出聲來,所以那痛楚的哀嚎隻能回蕩在她自己的身體裡,震蕩着五髒六腑,漸漸的要把一切絞得粉碎……突然間,後頸傳來一下鈍痛,頓時,溫柔的黑暗鋪天蓋地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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