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妍退了一步,看那婦人擡起頭,依稀認得是剛才抱着孩子過來磕頭的乳娘,不由眉頭緊皺,剛才那段時間,整個院子裡的确隻有她們主仆三個,轉念之間,突然明白過來:今日這事情就是一個局,而且不求天衣無縫,隻求達到目的。隻要孩子真的出事,她就算找出一百個破綻來洗清自己,卻擋不住傳言紛紛!隻見安王妃恨恨的看了她一眼,便守在孩子旁邊,手腳都在顫抖,聲音也已經變了,隻叫:“雲峰,雲峰!”洛妍心裡不由大恨,自己千算萬算,怎麼就沒有料到這樣的局面?想來今天無論做什麼,對手大概都會想法子讓她主仆幾個呆上一小段時間,什麼都不用做,隻要有這一小段時間就夠,就算今天不行,下次宴請還會如此設局……原來還是他說得對,自己根本不應該來這裡!想到此處,洛妍不由看了澹台揚飛一眼,隻見他半跪在胡纓身邊,臉色嚴峻,見那個叫雲峰的孩子已吐不出水來,手掌在他背後微微一揉,孩子頓時張嘴又吐出了幾大口,臉色卻依然是發青。洛妍忙問胡纓道:“他到底吃的是什麼,可還要緊?”胡纓擡起頭來,額上已全是細汗,皺眉道:“應該是砒霜,将軍已經把小公子胃裡的餘毒都逼出來了,但他太小,我隻能盡力而為,若文大夫在就好了。”洛妍眼睛頓時一亮,對黛蘭道:“快去把文大夫請來,越快越好!”黛蘭立刻奔了出去。眼見小雲峰吐出的東西都已是清水,有丫頭又跑着拿來了牛奶和麻油,胡纓給他再次灌下溫水。隻是小男孩依舊昏迷不醒。洛妍不由想起剛才他軟軟的聲音,心裡一陣刺痛:是她太大意了!隻想着如何防備别人對付自己的手段,卻沒有想到會連累這麼小的一個孩子成為犧牲品!澹台揚飛又給孩子催吐了一回,胡纓道:“差不多了,現在可以喝些牛奶下去。”他才慢慢站了起來,讓胡纓接了手。擡眼看見洛妍臉色蒼白,走到她的身邊低聲道:“先别想那麼多,我們盡人力,聽天命!”洛妍擡頭看見他緊鎖的眉頭,寒霜般的面色,但看向自己的目光卻依然清明堅定,心裡不由一陣難受,一陣後悔。安王妃眼角瞟到澹台與洛妍并肩而立的身影,不由怒氣勃發,指着洛妍道:“若是我孫子有個三長兩短,我絕不饒你!”雲峰喝了幾口牛奶,又吐了出來,胡纓的額頭上的汗水已經順着鬓角流了下來,洛妍隻覺得時間過得太慢,文清遠怎麼還沒過來?時間一點點的過去,突然間,隻聽外面一陣騷亂,洛妍往外一看,不由呆住了:院門開處,黛蘭帶頭沖了過來,後面跟的竟然不是文清遠,而是心遠!隻見他白衣飄飄,足不點地般跟在黛蘭身後迅速奔來,不但洛妍,所有人一時都有些目瞪口呆。心遠卻隻看了洛妍一眼,便奔到小雲峰身邊,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瓶子,捏開小雲峰的嘴就滴了一些進去。頭也不擡說了聲“水”,洛妍第一個反應過來,忙彎腰把剛才灌胃剩下的一點溫水遞給他,心遠便又讓小雲峰喝了口水,随即對胡纓道:“沒事了,把他頭抱高點。”安王妃這才反應過來,遲疑道:“這位是……”澹台揚飛已沉聲道:“這是天師的弟子心遠師傅,如今在公主府借住。”安王妃早已聽說了小天師的名号,立刻急切道:“小天師,我孫子可要緊?”心遠淡淡的道:“小公子福澤深厚,必無大礙。”安王妃喃喃道:“天神保佑,多謝小天師,多謝小天師……”洛妍不由松了口氣:心遠說沒事,一定就沒事。黛蘭才道:“啟禀公主,剛才我在府門口遇見了小天師,他聽說後說他有辦法,所以我另外找人通知文大夫,先帶小天師過來了。”洛妍點點頭,誠心誠意對心遠道:“心遠,多謝你了!”心遠淡淡道:“不必客氣。隻是這幾天我要每天給他用次藥。”洛妍聞言不由沉吟片刻,看看小雲峰青紫的小臉,終于下了決心,對青青道:“你去别院,把安王爺請來。”青青點頭離去。安王妃一驚,擡頭道:“你要做什麼?”澹台揚飛的眼光也看了過來。洛妍神色平靜的道:“今天有人下毒謀害小公子,又嫁禍給我,這件事,我要請王爺過來,追查清楚。”看了谷雨一眼,又看向地上跪着的乳娘,谷雨便不動聲色的走到了乳娘後面。安王妃怒道:“不就是你給了毒餅嗎?賊喊捉賊什麼?”洛妍歎了口氣:“王妃請慎言!我這是第一次來府裡,我是能掐會算知道正好能單獨遇見小雲峰嗎?還是閑極無聊帶着一塊毒餅到處走,見誰毒誰?”随即便指着乳娘道:“你說我給小公子吃了毒餅,那你說說看,你怎麼進來找東西,我又怎麼給毒餅給小公子吃的?把事情按時辰先後詳詳細細講一遍!”乳娘便定了定神道:“我是見過了正午,天氣有些涼了,先回了房,想給小公子加一件衣服,進了屋就想把公主賜的玉佩收起來,這才發現玉佩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我也不敢聲張,就抱了小公子一路找了回來,進了這院子……”一闆一眼,講得十分清楚,連洛妍給的餅的形狀顔色,說的話都形容了一遍。洛妍也不打斷,不時的問兩句,“我是用哪隻手遞的餅?另一隻手放在哪裡?”之類的問題,讓她講得越發詳細生動,直到最後,“我們正在玩着新得的圓鼓,王妃突然叫人抱小公子過來玩,我剛剛帶着小公子進了這院子,他就叫肚子疼,疼得打滾……後來的事情,大家也都看到了,小公子便成了這樣!”說着便哭了起來。洛妍點點頭:“很好,你再從後面往前面講一遍,要跟剛才這一遍一樣詳詳細細,一點不漏。就從王妃讓人來抱小公子之前你在做什麼說起。”奶娘一楞,想了想才道,“我是抱着小公子在他的屋子裡玩耍。”“玩的是什麼?”“之前呢?你是怎麼從這院子裡回去的?”“對,就這樣,一件事情一件事情從後面往前講。”“再之前呢?”這一遍把事情從後面往前講,奶娘神色便再也沒有剛才的沉着冷靜,叙述也漸漸散亂起來,磕磕巴巴的倒叙到後來,有些細節的描述與第一遍就有了明顯的出入。洛妍看着她淡淡的笑:“需要我告訴你,你說的這兩遍事情,有多少個細節對不上嗎?”這種倒叙測謊手法,是最簡單也最有效的一種,沒有經過訓練的人多半是抗不住的,想來這古代間諜也不大可能經受反測謊訓練,而這位奶娘顯然心理素質還不過關。奶娘臉上有冷汗冒了下來:“奴婢記性不好,所以有些事情記不清了。”洛妍點頭,聲音越發輕柔淡定:“剛剛發生一個時辰的事情,就記不清了?好,這次我們從中間問起,你好好想想,你進這院子的時候,我坐在哪裡?”——她表現得越輕松,越胸有成竹,對方的壓力就會越大。這次是打亂次序的問,奶娘的回答也越發的亂了,待到洛妍微笑道:“這三次怎麼你說的都有些不大一樣?你的記性還真是不好,不如你還是從最後的事情開始,再把經過說一遍好不好?”奶娘終于信心崩潰,掩面叫道:“别問了,别問了,我什麼都記不清了!”說着便伏在了地上。洛妍也不說話,隻靜靜看着安王妃,安王妃臉色已經大變,恨恨道:“你這個賤婢!黑了心腸的貨!你還不趕緊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上前就踹了她一腳,踹了幾下不動,卻見那奶娘軟軟的倒向了另一邊,鼻子裡流出了黑血。洛妍這才真的大吃一驚,胡纓忙把懷裡的孩子交給袁大娘,搶上一步,翻開奶娘的眼皮一看,倒吸了一口涼氣,剛想給她喂下兩丸解毒藥,奶娘的眼裡、嘴裡都流出了黑血,人也不再動彈。胡纓放下她,悶聲道:“屬下無能,她吃了一種極其霸道的毒藥,發作起來就無藥救治。”谷雨臉就白了——她是看守奶娘的人,卻怎麼也沒料到,她會如此決斷的就吞毒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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