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坤甯宮,容嬷嬷終于忍不住了:&ldo;娘娘!您怎麼能說那樣的話?&rdo;一面說一面雙手直拍自己的大腿外側,乍乍乎乎的樣子很是好笑。鐘茗也笑了:&ldo;不然要怎麼說?隻有這樣說了,傳到皇上耳朵裡才不會說我幸災樂禍。&rdo;容嬷嬷嘟囔着:&ldo;還不知道那起子黑心的會把話傳成什麼樣兒了呢!&rdo;&ldo;那麼些個人,還能擰成一股繩兒不成?她們是各有各的盤算,可總不至于人人都膽子大到敢謀算皇後的,嬷嬷且放心罷。&rdo;就是令妃,怕也得意不了多久了,著名能鬧騰的小燕子就快出場了,她闖下的爛攤子可不是一般人能收拾得了的。這回沒了自己來扮演個墊腳石一類的角色,用巫婆後母那引人注目的形象來轉移焦點,大家的重心轉到注意冒牌格格身上,不知道會有個什麼樣的效果了。正在說話間,乾隆到了坤甯宮,臉上不甚高興的模樣。鐘茗心裡明白,哪家死了兒子,這當爹的都高興不起來,除非他兒子極多、死的又是讓他生厭的那一個。或者,是老年的皇帝遇上了個對皇位虎視眈眈的皇子。乾隆活下來的兒子并不多,十四阿哥也不讓他讨厭,所以,乾隆不高興了。鐘茗迎了過去,一面親自接過乾隆的朝冠遞到一邊小太監手裡,一面把乾隆引到寶座上坐下,看着小淩子奉上茶。乾隆悶悶地喝了一口,才勉強問道:&ldo;在說什麼呢?&rdo;鐘茗輕聲道:&ldo;剛從延禧宮回來,可憐令妃瘦了一大圈兒,衣裳穿在身上都顯得空蕩蕩的。&rdo;乾隆擡眼看了一下鐘茗,長長歎了一口氣。鐘茗也歎道:&ldo;令妃也是盼了若許年才盼來個兒子,可真是……&rdo;拿帕子擦了一下眼睛,&ldo;皇上多陪陪她罷,她心裡苦,當年,永璟沒了的時候……&rdo;帕子堵在鼻子下遮住了嘴。乾隆一臉抑郁:&ldo;你也别總想着傷心的事兒,多想想永璂,想想十格格,他們不都是好好的麼?&rdo;又歎一聲,&ldo;朕總想着子嗣興旺才好,哪料得是這個局面?&rdo;鐘茗道:&ldo;快别這麼說,老佛爺不是去五台山祈福的麼?定會有好消息的。&rdo;乾隆算是個迷信的人,聽鐘茗如此說,卻并不甚高興,幽幽地道:&ldo;好消息……&rdo;親娘去拜佛,拜來個兒子死了的結果,這算什麼好消息啊?難道真是神佛不佑麼?正在歎息間,聽到由遠及近一陣腳步聲,鐘茗聽着耳熟,正是宮裡太監的标準配靴在地磚上摩擦的聲音。一陣嘀嘀咕咕,小淩子進來了,身後引着個小太監,一齊跪倒:&ldo;禀皇上、皇後娘娘,五側福有喜了!&rdo;乾隆呆了一下,旋即笑開了:&ldo;賞!&rdo;一指地下跪的兩人,&ldo;每人二十兩銀子!&rdo;鐘茗乍舌,真是好大的手筆,也不能不表示:&ldo;傳話下去,備下賞給五側福的東西!&rdo;看向乾隆,又加了一句,&ldo;再備賞延禧宮之物,這還是皇上賞吧,不要讓令妃觸情生悲才好。&rdo;乾隆覺得皇後如此處置很好,皇帝對于&ldo;寵愛&rdo;一般情況下會用的表達方式無非是位份、珠寶一類,雅緻一點的頂多賞點墨寶、古董一類。乾隆想了想:&ldo;皇後想得很周到,就這麼辦罷,高無庸,你親自去,先賞延禧宮,再賞景陽宮。&rdo;高無庸領命去了,琢磨着景陽宮與延禧宮一喜一悲,不能讓這悲的壓了喜的去,也不能讓這喜的太刺了那悲的眼,用心細細算了一會兒,不一時拟來了賞賜的單子,一一念來給乾隆聽,照例是珠寶補品之類,乾隆點頭表示滿意。倒是鐘茗加了一句:&ldo;給五側福的東西裡,再加百子被、百子帳各一。&rdo;乾隆笑道:&ldo;還是你想得周到。&rdo;鐘茗笑道:&ldo;要我說,還是老佛爺的庇佑呢!今年新貢的碧螺春、雨前龍井也剛好到了,很該孝敬老佛爺嘗尖兒去。&rdo;乾隆道:&ldo;這些事情交給你辦朕很放心,隻管去辦就是了,不用跟朕說。&rdo;&ldo;不過是白說一回,哪有不讓你知道的道理?&rdo;&ldo;罷罷,說不過你!你這張嘴,可真夠讓人沒辦法的。&rdo;兩人又閑說了一會兒家常話,高無庸已是回來了。回了兩個宮裡的情形,又說了五側福晉已有了三個月的身孕,隻是先前不自知,隻道是身子不好,又不好立時宣太醫怕被人說年輕輕狂。今兒剛查出來,又不好意思聲張。鐘茗度其語意,怕是不敢聲張怕是令妃一死兒子索綽羅氏就傳出懷孕的消息,這個喜訊實是不大好報。鐘茗道:&ldo;也太不小心了,着内務府拔兩個有經驗的嬷嬷去照看,皇上,您還是去延禧宮看看吧,兩下裡一對照,這情形更讓人心裡不好。最好啊,令妃能再懷上,也能少想着傷心事兒。&rdo;乾隆道:&ldo;朕處置完朝政就去,&rdo;一面起身一面對鐘茗道,&ldo;還有純妃那裡,你也多擔待一點兒罷。&rdo;鐘茗應了,親自把乾隆送到門兒才轉回來。小淩子蹑手蹑腳地湊上來,小心地攙着鐘茗回到正殿坐下,極小心地開口:&ldo;娘娘怎麼就讓皇上去看令妃娘娘了呢?&rdo;此言深得容嬷嬷之意:&ldo;是啊,平日裡防她尚且不及,您還把皇上往她那裡推。&rdo;&ldo;隻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rdo;鐘茗打了個哈欠,&ldo;我不說,難道皇上就不想去的?他想去,我能攔得住麼?沒得弄得倒像我容不下人似的。放心吧,我心裡有數兒。&rdo;容嬷嬷卻隻是大歎皇後這也太委屈了,一面又說起後宮人員配置來了。人口多了,又在後宮這種地方,難免會有些聽牆腳的、傳黑話的,容嬷嬷一一說來:&ldo;真看不出來,令妃娘娘不哼不哈的居然摻了這麼多沙子在宮裡。&rdo;&ldo;嬷嬷能确定麼?&rdo;容嬷嬷一撇嘴:&ldo;當然!奴婢隻管看延禧宮那裡的人跟什麼人接觸了,這大半年又有什麼人得了好差使、要緊的位子,就能看個八九不離十了。再把有嫌疑的仔細盯一陣子,也就差不多了。&rdo;鐘茗一點頭:&ldo;這些釘子,在這宮裡是拔不盡的,能弄個大概就算不錯了,隻要甭處處漏風就成。大面兒上的事兒順了,出了小毛病,順藤兒一摸能查出是誰作耗也就行了。好在咱們坤甯宮一向門禁森嚴,倒是可以放心。&rdo;再次感謝那拉皇後的治宮嚴厲。‐‐‐‐‐‐‐‐‐‐‐‐‐‐‐‐‐‐‐‐‐‐‐‐‐‐‐‐‐‐‐‐許是太過傷心,讓身體受了點虧損,近三個月來乾隆倒是常翻令妃的牌子,可令妃卻終沒懷上孩子。鐘茗便對乾隆道:&ldo;既然老佛爺去五台山祈福了,咱們索性在宮裡也積點兒功德,如何?&rdo;乾隆有了點興趣:&ldo;去雍和宮做法會?&rdo;&ldo;我是說,咱們放一批差不多的宮人出去,聽老人說,後宮裡的宮女積得多了年載長了,易生怨氣,不如放一些,橫豎到了明年包衣旗下又有使喚女子供上來的。永琪媳婦又有身孕,也算是為孩子行善了,能一索得男那是最好。&rdo;乾隆略一尋思就答應了:&ldo;倒也使得,今年的天氣有些怪,竟是一直旱着,放些宮人也好。&rdo;他也想要個&ldo;不貪美色&rdo;、&ldo;體恤下情&rdo;一類的好名聲,他還是個挺迷信的人。不幾日,鐘茗就把放出宮的名單給拟了出來,一一跟乾隆解釋了一下某人出身哪家、年齡多少、在某處服侍、提前放出的原因之類。&ldo;早說過這些你處置就好的。&rdo;&ldo;不過是讓你掌一下眼,看看這些人裡有沒有使慣了還要留下來的,或是有某項手藝你要用到的,我好另作安排。&rdo;乾隆&ldo;唔唔&rdo;了兩聲,這才靜下來看了一回,笑道:&ldo;倒沒有特别想留的,機靈上進的都不在這上頭,你想的很好。&rdo;鐘茗低頭一笑,心說,擺在明面兒上的,我腦殘了才會去動他們!讓人說我借機排除異己麼?令妃聽到要提前放出宮人,心裡不免&ldo;咯噔&rdo;一聲,細一打聽,果然有不少自己&ldo;用得上&rdo;的人被夾雜着放出宮了,留下的人不過十之一二,幾乎咬碎滿口銀牙。她特特結交了些單純憨直不會被懷疑的人,不想皇後此番放出的都是這一類人。有心跟乾隆說,又不知如何開口,怕是自己這裡一說話,皇後那裡就真能拿捏住把柄了。肚子裡轉了一回主意,令妃有些懷疑皇後這是不是故意的了。轉念一想,這個皇後一向以剛硬狠辣著稱,就是有壞主意也還沒到這個份兒上,要是她知道了自己的眼線,最可能做的,是直接拉到坤甯宮暗房裡折騰個半死,或是推井裡了事。想到這裡,令妃的心裡舒坦了不少。可到底要不要跟乾隆說呢?令妃咬了一回牙,還是決定按兵不動,放宮女算是德政了,今年一直少雨,皇上還親自祈雨了。這放宮女的事兒怕是皇上的意思了,且放的都是看來老實的人,自己身邊有頭有臉的大宮女沒被塞到名單裡,可見這名單不是皇後拟的,至少不是皇後最後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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