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跳下割草機,立刻有一群螞蟻,按照平時和蒼蠅蚊子屎殼郎打架的陣勢,成群結隊擁上來,黑黝黝的,個頭看上去好不驚人,更驚人的是,就在這個時候,它們都還在不歇氣地膨脹,這些平時隻會叼叼饅頭渣,肉都很少有機會碰到的朋友,沒有五官的頭部,竟然顯示出一種奇異的邪惡暴戾。安就手抽出放在割草機方向盤下的大剪刀,毫不猶豫邁步向大門外走去,那裡有他的車,一堵由螞蟻肚子組成的銅牆鐵壁迎面而來,安輕靈地躍起來,剪刀在空中揮舞過一道簡潔的弧線,兩個巨大螞蟻頭顱滾落在地,其他退了一退,字典裡沒有找到畏縮或恐懼的詞條,便如舊逼了上來。安稍讓了一下,解開工作服的一顆扣子,忽然覺得豪情萬千---這感覺真奇怪,在過去十六年裡,他甚至沒有和街上的土流氓打過架,就算後者把啤酒瓶砸到他腦門上,有了阿落以後,他的生命存在,有了另一種托付和價值,絕不應該被任何無關緊要的小麻煩影響。他盯住眼前的螞蟻---茁壯啊,已經比他還要高大。但體積不代表什麼,不代表力量,更不代表速度。當速度足夠快的時候,死亡合作愉快,也就來得有效率些。五分鐘後,安撂下一地的螞蟻屍體,抓起自己的外套,迅速沖出花園,在他發動車子的時候,接到了小破的電話,随之方向盤一轉,開往朱家。他不會發現在湛藍顔色的高空,有一道奇異的光圈一直明滅,有聲音在高處喃喃:“這麼強悍的人類,大人一定會喜歡……”而在他身後,一小時之内,跟随螞蟻成長起來的,還有無數理應蝸居于草坪之下,土地之中的昆蟲,他們虎視眈眈逡巡周圍,然後以它們一慣的散漫作風,亂紛紛爬出了花園,踏上人類的街道。安一頭沖進朱家,首先看到阿落興高采烈地在和小破打遊戲,毫發無損,也沒有奄奄一息,心頭落下一塊大石。肩膀忽然給人一拍,他本能将身體一側,心頭閃電般計算過來那隻手的來勢,力量,角度,估計可以在令人無法察覺的範圍内滑開對方的接觸,但是肩膀終于還是被拍到,而且來者還有點詫異地“唔?”了一聲,分明察覺了他的化解。他轉過頭,看到一張笑嘻嘻的臉,友好到無以複加,對他搖搖手:“阿落的爸爸?你好你好,我是小破的爹。嘿嘿。”為什麼要傻笑兩聲,原因不明。他把安扯到一邊,悄悄問:“阿落是不是你親生的?”安注視了他足足一分鐘,決定信任他:“不是,是我收養的。”豬哥對收養兩個字很敏感:“被迫的還是自願的。”安很肯定地回答:“自願的。”豬哥湊近他的耳朵,很羨慕地用氣聲說:“我兒子也是收養的,不過我是被迫的。”他聲音已經如此之低,要不是安耳力驚人,根本不曉得他說的是什麼,但就在最後一個字出口的瞬間,非常驚人的“當啷”一聲在豬哥的後腦勺響起,地上跌落一隻煎蛋平底鍋,正是臨空砸腦之兇器。豬哥給打了一個鞠躬九十度,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從廚房飄出來:“胡說八道是要遭天譴的。”豬哥哎呀哎呀地摸着自己的頭,吼了一聲作為辯白:“我又沒說我不快活。”快活也好,不快活也罷。安跑到這裡來,可不是為了參加養父母同心聯誼會的。他走去探視阿落,撫摩兒子額角,輕聲問:“有什麼不舒服嗎。”阿落慘叫一聲,這是被小破在電視遊戲裡pk了,放下操縱杆望向父親:“爸爸,我剛才心很痛。但是現在又沒事了。”一絲相當明顯的驚慌失措掠過,盡落在一旁的豬哥眼裡。他慢慢地問:“阿落的心髒不大好嗎?”安直起腰來,手還放在兒子的頭發上,溫柔地撫弄着,他沉吟一下,示意豬哥和他一起走到旁邊去。“說起來你可能覺得難以置信。我也不敢希望你會真的接受。”豬哥嘴角一牽,露出神秘的微笑,居然用英文說:“wellsee”拍拍安的肩膀:“盡管說吧,我神經很堅強,什麼都頂得住。”秉承一向的謹慎,安還向廚房裡張望一下,豬哥立刻安慰他:“那個更堅強,不但頂得住,簡直可以直接彈開。”安将信将疑地點點頭,深呼吸了一下,然後說:“阿落,本來是沒有心的。”十六年前,從育嬰房走出來,那柔弱的嬰兒頭顱依靠在他手臂上,沁出一點點的暖,生命如此奇妙,懸在天堂和地獄的兩端,蘊含着無限可能。安―――那時候他的名字是恺撒,在帶着嬰兒逃亡到安全地之後,偶然的機會他發現,這個不大哭,不大鬧,根本就很少出聲的孩子,居然沒有心跳。隻有死人的心才不會跳,但這個孩子好端端地活着,雖然有不少怪習慣,比如說不喜歡黑暗,在沒有光的地方會表現得很躁動,比如說偏愛金屬的玩具,對其他質地的東西都嗤之以鼻,比如什麼都吃,但是吃得很少,卻沒有任何不健康的症狀。無論如何他都是活的。再三确定阿落的心髒的确沒有任何動作和反應以後,安決定探詢一個究竟。在阿落長到足夠承受一個開胸手術的年紀之後,有一天他潛入當地最好的醫院,私自使用了醫院裡的手術室。手術刀切開,他看到一個空蕩蕩的胸膛。在心髒應該存在的地方,是徹底的虛無,而其他内髒,卻突兀而強健地運作着,仿佛沒有心髒,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愣了數分鐘之後,安下了一個決定,這決定是對還是錯,在之後的十數年裡,一直是困擾他的問題。他幫阿落移植了心髒。以他自第比斯修煉得來的精湛醫術,以他殺手生涯中對人體的無上洞悉,以他非凡無畏至于兇狠的勇氣。填補了阿落天生而來的空。這是不是違背了上帝的意旨,無人可以解答。直到今日。豬哥聽完他的叙述,波瀾不驚。之後問:“移植心髒之後,阿落有沒有什麼特别?”安想了想:“不明顯。那時候他還很小。”再想想,補充一句:“應該脾氣變好了。以前都很暴躁,比如把他一個人放在黑暗中,就大叫大動,會弄壞很多東西。”他愛憐的眼光散發濃厚感情,不斷望向坐在那邊大呼酣戰的阿落:“現在很乖,長大後身體差了很多,不時會暈倒,簡直不敢讓他獨處。”搖搖頭:“他住校,必須住單間,實話說,我比孩子去打仗的父母還揪心。”這樣,是好還是壞?大多數時候大多數父母,對孩子的希望,不過是要他健康平安,nonewsisgoodnews,正正常常。給海倫的媽媽選,是要她身殘志堅,天下無人不識君呢,還是要上帝賜予奇迹,得到正常視力,一輩子默默無聞。同樣的問題給安選,他一定選後者。兩個男人默默注視兩個男孩。從後者身上看到自己的意義除此之外,還有更多。兩個孩子為了一個回合的勝負在遊戲裡大打出手,伴随劇烈的身體扭動,以及人工配音的大呼小叫“阿落很活潑。”豬哥慢慢說。安露出迷惑的神情,良久搖搖頭:“我很少見他這樣。”接着糾正自己:“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在得到一顆正常的心髒之後,他文弱,安靜,膽小,是完美的被欺負對象。常常微笑,卻很少說話。你确定我們是在描述同一個孩子嗎?豬哥說,他文弱,安靜,膽小,容易被欺負,可是他卻敢撲到小破身上,兩個人扭成一團,一邊大叫:“不公平,你偷襲我,不公平…”安聳聳肩:“大概,他們是朋友吧。”做朋友的,無論誰強誰弱,都該有足夠的底氣,互相給一拳的吧。哪怕不小心打腫了臉,對方也隻是笑一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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