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叙述的口氣很平淡,事情過去那麼多年,大概終于也可以平靜看待。隻有最了解他的人,會感覺到那平淡下的些微情緒波動。像是怨恨,又像是妒忌。很微妙。曆時甚久,時間的強大酸性卻還沒有徹底将之消化,還在隐秘的大腦某個溝回裡埋藏着。顧中銘一言不發。這個故事超出他對人性的判斷模式。尤其是表哥的。他終于直言不諱:“我印象裡你不是這麼二十四孝的人,這個女人真的迷了你這麼厲害?”顧子維笑:“老弟,聽你口氣很不屑,不過為兄的告訴你,一個男人一輩子,沒有這樣痛快淋漓,雖天下人吾往矣地愛過,人生是不夠完整的。”顧中明喝自己的酒,持保留意見:“愛這麼貴,少愛一點為好。”他把事情拉回自己關心的部分:“這麼說,她不算騙你啊,目的很清楚。”顧子維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真正潛藏的原因浮上水面,這才是他耿耿的根源:“她救了老沈,但她沒有跟我走。”那些話曆曆如新。無論多麼荒謬,荒唐,荒廢的言語和行為。是不是到了周緻寒那裡,都會變得順理成章。還是他其實當時中了蠱,把自己的生殺予奪之權全盤交出去,脊背迎上利刃,虔誠地為情受死。情人的傷害比陌生人的崇拜還甜。“我會還你錢,按你說的數字還,給我一點時間。”“我不會跟你走。””是的,我喜歡你。“”可是我不能離開沈慶平。“”我欠你,你要什麼,我能做到的都答應你。“”不,我不會跟你走。“斬釘。截鐵。她說愛他的時候,也是這樣肯定的。他一點都沒有懷疑過,那些好日子,周緻寒每天給他一封郵件,在稱呼那個地方寫如晤,落款那個地方寫如在的日子。她把烏雲長發散在他臂彎中靜靜躺着,素面朝天,眉目入畫,忽然撲哧一笑,睜開眼講一個笑話給他聽的日子。她聽他的雄圖大業,把有關自己的部分加進去,一茶一飯都思量的日子。顧子維到最後,孤身遠去香港,到最後一刻和周緻寒告别。他都沒有辦法從天堂和地獄之間的反差中緩過神來。他不肯相信周緻寒騙他。但她分明自己也承認是騙他。為了最沒有創意的理由。到現在,連顧中銘也不以為然:“難得看到你死心眼,騙就是騙咯,說不是你心裡好過一點麼,最少人财沒有兩失?”顧子維覺得表弟真的還嫩:“剛才我說,老沈最後兩百萬拿去給周緻寒買債券,你知道我什麼意思嗎?”顧中明不是傻瓜,略一思考:“你的意思是說,她有足夠魅力讓男人為她赴湯蹈火,以你當時的身家背景,她沒有必要花那麼多功夫在你身上。顧子維點點頭。”還有就是說回胡蔚那一單,老沈對周緻寒這個好法,她自己不讓位,誰能逼得她走。“那她為什麼要走,對沈慶平沒感情了嗎?顧子維眼角掠過不易察覺地陰郁之色,緩緩說:”我恐怕,是因為太有感情了。舉杯示意顧中明喝酒,他喃喃自語:“到底上一輩子誰欠了誰。”仰頭幹下,醇酒濃烈,滾過喉頭,流進胃裡,激起一陣微醺,顧子維忽然有一點傷感,腦子裡不知怎麼,泛起許久前記得的一句納蘭詞:歎此際凄涼,更何必滿城風雨。他到這裡,緬懷往事已畢,終于轉回開頭提到的那一樁三百萬的小交易,小小一個導火線,簾幕剛剛拉開,戲子粉墨登場,眼見就是滿城風雨。他娓娓談來,千頭萬緒的事,也不過三言兩語。顧中銘沒有白在生意上曆練,一頭一腦,清清楚楚聽入耳中。乍然詫異:“三百萬現金入股沈氏集團?你剛剛說談的是收購。““煙幕彈而已。”“入股沈氏幹嗎?他做基建,大部分是國家訂單,又不上市,合适你嗎?”顧子維聽到表弟問出一連串問題,臉上一直保持神秘微笑,細看那笑容又相當勉強,完全不像衷心而發。一瓶馬爹利快要到底,冰塊已經加了三次。“沈氏集團,名義上姓沈,其實沈慶平隻持有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其他股份,在過去十數年做政府關系的過程中,陸續轉去給關鍵人物,相當分散,另外有百分之十一,在周緻寒手裡。”“沈氏的股東條例中,第一條就是,非經全體股東同意,股份不可外售,如有股份轉讓意向,股東享有平等的優先回購權,如無人主動認購,存續股東以持股比例自動認購相應股份。”顧中銘恍然:“你入股沈氏,是為了收購他的其他股份?”沈慶平隻有百分之四十九,即意味着,一旦顧中銘成功拿到沈氏集團的股東身份,理論上就有可能将其他零碎股份全部收購到手,将沈慶平的大股東地位一舉打翻,入主所有業務的最後決策位置。但是,顧子維做金融投資出身,他入主沈氏集團,如同道士主持了和尚廟,大家都是出家人,不過經不念一本,菩薩也不供一個。到底為什麼?真的是為報情仇?會不會太翡翠台八點檔了一點?顧子維對顧中銘的猜測不置可否,入神片刻,放下杯中殘酒,看表:“我該回酒店了。”站起身穿衣服,一面叮囑顧中銘:“美國那邊還上午吧?給弟妹打個電話。”顧中銘漫不經心送他出去:“打什麼?剛才打過啦。”顧子維聳聳肩:“打是打過啦,我不是還越洋燈泡了一下來着,聽她口氣像還有事要跟你說,聽表哥的不會錯。”搖搖手叫别送,自己進了電梯不見了。顧中銘應了,轉頭想想,真的撥了一個電話去美國,手機響一下,趙怡就接起來,聲音喜悅:“老公,怎麼這麼晚還打給我。”顧中銘借花獻佛,裝得好像是自己那麼明察秋毫:“剛才聽你口氣,好像還依依不舍嘛,怎麼了,沒什麼事吧。”趙怡嗯了一聲,靜了靜,像沒把自己穩住,猛然就爆出來:“老公,我在醫院裡。”顧中銘急了:“怎麼啦?哪裡不舒服?沒什麼大事吧。”趙怡聽到他真情流露的關心,忍不住笑起來,笑着笑着又哭了:“我有bb啦,這一次是真的,真的有bb啦。”顧中銘腦門子上一個炸響,猛然間百味雜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趙怡察覺到他的沉默,急忙說:“老公,是真的,我昨天晚上自己查完是兩條杠,剛才到醫院查,确定了。”顧中銘這才緩過神來,立刻說:“老婆,我馬上去買機票,我馬上過來。”趙怡歡呼一聲,轉頭又問:“你簽證呢,還有效不。”顧中銘截住她:“管那麼多,遊我也要遊過來,老婆你太乖了。”兩個人在電話裡怎麼肉麻都不夠,隔着一萬裡笑個不停。這個世界上幸福都是相似的,四個字以蔽之不過各得其所,不幸則有五花八門的不幸,非要歸納,也不過就是夙願難償。周緻寒和譚衛文從白雲機場出來,無人迎接,打了一輛車,直接到花園酒店,窗外風景如斯單調如斯熟悉,兩年似乎沒有改變太多東西,最少空氣沉悶肮髒,懸浮顆粒物還是我行我素。兩年沒有回來,呼吸到熟悉的南國氣息,周緻寒心情百味雜陳,在車上久久沉默,望着外面飛馳變換的道路,動也不動。入住,進了房間放下東西,已經是下午四點多,譚衛文在洗手間門口站一站,看周緻寒洗臉補妝,說:“我出去一下,見兩個人。”她有點詫異,擡眼看着鏡子裡男人的身影,随即點點頭:“哦,那一起吃晚飯嗎。”譚衛文置若罔聞,開門出去前又停下來,問:“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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