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瓷器一樣細膩的肌膚,泛着終夜失眠的慘白顔色,垂下臉去:“我留了最後一張字條給你。”這瞬間我發現了那深藏的恐懼。不動聲色,但長久存在的恐懼。怕被抛棄,怕被忽略,怕獨自生活在世界上。被寂寞一寸寸殺死。我忍不住擁抱她:“我看到了。”進門第一件事,我打了幾個電話。給本城最出名的家政禮儀公司,定了最昂貴的臨時管家,十八個侍者和全套宴會操辦隊伍。給意大利使館,佛羅倫薩那位世界知名的廚師正在本城訪問,我需要他為我制作今晚的晚餐---為一百個人。給私家飛機租賃公司,包下全部飛機,付兩倍的費以解決帶來的違約事件。給業界首屈一指的室内裝飾師和家具設計師,給他六小時的時間,重新布置我的客廳。然後是給各種各樣的人。在歐洲,在北美,在全世界,那些值得我記住名字的人。那些我需要他們今天晚上出現,而他們或為此會終生感謝我的人。無論他們在哪裡,我派出飛機,無論他們在做什麼,我負責損失,如果有需要,我甚至會派出殺手綁架,總之,今晚八點,我要他們出現。而他們一定會出現。因為我是ray。生命中很少很少的機會,我為這個名字而感到慶幸。沙西娅一直在旁邊目瞪口呆,瞧着我陀螺一樣轉來轉去,發出各種各樣的指令和邀請。當我最後一個電話挂上,家政公司的臨時管家已經帶着一整支工作隊伍出現在門口,向我鞠躬如儀。我開出支票,交出鑰匙,交代了必要的事,然後,拉着沙西娅,上樓。她跌跌撞撞跟在我身後,發出一叠聲莫名其妙的詢問:“ray,你要幹什麼?你要開派對嗎?可是你最不喜歡派對啊,你到底要幹什麼。”要是我跟你慢慢解釋,那派對就不要開了,我們改開座談會吧。上了二樓,沒有停下來,繼續往上走,也沒在三樓停,一直到了閣樓的儲藏室,沙西娅個子高,閣樓卻異常低矮,因此不斷聽到她的頭碰到這裡那裡的聲音。我身手靈活竄進去,搬出一個梯子,噌噌往上爬,爬到天花闆上,一推,兩扇暗門應聲而開,我招呼她:“跟上來。”手一撐,跳了上去。閣樓上空間異常寬大,她十分驚奇:“怎麼做出來的,外面一點看不到。”我笑一笑,不對她解釋---對一個純粹的人類,神奇的事不需要解釋,隻需要發生。這間房子,是我最隐秘的工作室。中心放一張非常大的台子,上面淩亂地擺放着鉛筆和白紙,左邊是一整套的成衣制作設備,右邊是滿坑滿谷的各種材料,四面牆都是落地鏡。沙西娅轉了個身:“我記得你以前在家從不工作的啊?”我忙着在台子上收拾局面,選了最順手的一支筆,攤開紙張。向沙西娅左右打望,她跟一隻好奇的小蜜蜂般,在物件與物件之間蹦來蹦去,撈起一卷紗,舉向頂燈,仔細地看,疑惑的自語:“這是什麼顔色?”那是純種日耳曼人眼珠上的一抹藍,那也是高山之颠麗日初升灑下的半縷金,同樣是野火焚燒後萬裡荒原永恒的死寂鐵灰,也是長夜陰霾連日不開的純粹幽黑。眨眼之間,就是另一個世界。我沒有搭她的話,同時身上的每一寸皮膚都蠢蠢欲動地痛起來。為了忽略這種不妙的感覺,我招呼沙西娅:“來,我幫你量身。”派對在晚八點正式開始,之前本城的交通監測部門通過各種途徑,一遍遍警告和呼籲諸位駕駛者,務必避開第五街到倫巴大道之間的路程,因為那裡沿街都已經被大批來自各國的媒體和圍觀者占據,人龍排到了我家花園外,開始疊羅漢。所有新聞電視台都停止原來節目安排,插入直播節目,主持人們蜂擁到停車場外,一字排開,身體半側,一邊對着絡繹不絕的車流和人流,一邊對着攝像機喋喋不休:“下一個客人是蘇比王子,跟他協伴而來的是最近上升勢頭驚人的好萊塢新星黛恩小姐,他們神态非常親密,最近流傳的绯聞事件看來并非空穴來風。”“知名脫口秀主持人阿木阿拉親自開着他低調的賓利座駕來到,穿得不修邊幅,但是别有風味,他非常體恤傳媒的工作,停車以後特意擺了三十秒的造型,方便記者拍照。”“歐洲最高級别模特賽事先生組前三甲一共出現,身後神态嚴肅的是他們的經紀人蓮禮絲女士,這位女士在經紀人界,号稱吸血鬼之花。從三位大帥哥統一着裝的拘謹程度來看,自由之身已經不保了…”頂樓的隐蔽觀測處,我俯視着地下的車如流水馬如龍,直線電話響起,臨時管家果然專業訓練有素,極有效率地告訴我,十七輛私家飛機在第三軍用機場落地,所有貴賓都将準時出席。微笑着放下電話,我轉身走下天台,距離我的“deadle”還有三個半小時,我要為人世間我唯一想負責任的人做最後一件事。如果沒有辦法得到一個好的結果,那已經是天意。我們該認命。關于派對,如沙西娅所說,我一直都是不大抱好感的。尤其是最頂級的社交派對,無非是誰誰誰幾個熟人,排好日期去為彼此裝點場面,男人的焦點是有哪些女人,女人的焦點是有哪些衣服。歸根到底,像我一樣的設計師,扮演的角色就是幕後黑手。既然可以當幕後黑手,為什麼要跑去幕前給人看笑話呢。過去三十年,我成功的保持了一個記錄,沒有開過派對,沒有正經參加過派對,就算是迫不得已,也最多露個臉,記者還沒把我帽子式樣看清楚,人已經不見了。因此眼下這個派對,來的陣容分外齊整,情緒也分外激動-――破天荒頭一遭啊。華燈雅樂,紙醉金迷。來賓不愧都是大人物,雖然準備時間倉促,有的幹脆就是從遊艇或非洲度假地被我捉将回來的,個個衣裝容色,都還是顯得優雅熨帖,遊刃有餘。一反常态穿梭在人群當中,我和這個那個談笑風生,雖然大家對我的尊容看了數十年,不過之前都是在公衆場合,遠離三十米,配上閃亮燈光,就是卡西莫多親來,也是明星一砣,不至失手。現在近距離,每個人都先吓一跳,然後心神不定地跟我聊着鹹的甜的,眼睛在我臉上要看不看地溜來溜去,考慮到他們的禮儀教育接受得都很成功,忍到半小時才開始有人問我:“ray先生,你最近皮膚狀況,似乎不大好?”向我介紹各種私家護理法:“我認識一個香熏師,植物培育法安全有效。”以及:“死海附近新開發的海泥修複療養所,不如去休息一下。”更絕的還有:“整容術有很大突破,嘗試一下都不是壞事。”對所有的建議,我都很有禮貌的點頭傾聽,回報以适當反應:“真的嗎?這樣啊?有機會的?值得去試試呢。”喏,我天生可以适應這些。就像我熱愛沙漠裡暴熱的天氣,也可以在零下的酷寒裡生存。就像我很快很快,就掌握了在人間活下去的所有準則。至于喜歡不喜歡,那是另外一碼事。也不是完全沒有快樂的事,比如,麗貝卡帶着她那對無比可愛的雙胞胎過來叫我uncle,三個人樣子像到不能再像,幸福可以從每根眉毛上飛出來。我再一次确認,當初願意為她設計祈子的内衣,幫這位為了孩子可以放棄一切名譽地位前途的影後實現畢生夙願,是做得很對,很值得的一件事。談話中途偶爾看表,時鐘走到九點三十分,我苦心孤詣安排的高潮,就要出現。樂隊演奏蓦然停下,燈光聚到一處,所有眼光和疑惑轉向同樣地方。沙西娅自樓梯上出現。這時候,我聽到滿大廳裡,齊刷刷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許多張口,露出牙齒,伸出舌頭,沒有辦法恢複正常狀态。角落裡忽然傳來一聲清脆裂響,是酒杯自手中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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