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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父子（第1頁）
彭少陽最初隻當皇帝陛下是一時興起，于是在教授的時候不說敷衍了事，便也到底是收着幾分力，結果沒想到一連幾個月，除去上朝的日子，皇上每天都是日頭未明就在校場等着他，夜露深重才叫停，風雨無阻，雷打不動，半點沒有熱度減退的意思。
他心裡意外，卻也同時油然升起一股責任感，訓練的強度也有意一點一點增加上去，沒想到傳說中孱弱的陛下居然半點不落的全跟上了。
彭少陽走神的當兒，竟然讓宇文曜的劍近了身，眼看劍鋒直逼而來，他忙收回心思，身體已經先動起來，隻見他一翻手腕，手裡的長劍以一種微妙的角度把對方的劍打偏了幾寸，同時一個側身，劍鋒恰好擦着胸前而過，他毫無退縮之意，借着宇文曜因着慣性與自己擦身而過來不及轉身的時候，順勢便将劍抵到對方的頸側。
宇文曜的身形倏然一僵。
彭少陽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和皇上過招，忙收回劍跪下：“請陛下恕罪！”
宇文曜轉過身來：“彭卿，你前些日子原來一直在放水嗎？”
彭少陽聽他的語氣輕快，竟半點沒有動怒的迹象，心下正沒底，就聽見一句，“起來吧。”他偷偷擡眼瞄了瞄今上的臉色，見确實沒怒意，這才苦笑着站起來：“陛下有所不知，實力懸殊時方能遊刃有餘，高手過招生死盡在須臾之間，這半個月來陛下的進步明顯，微臣方才隻是稍微有些走神，便差點輸了，這才下意識......”
宇文曜朗笑了兩聲：“行了，當真動起手的時候，那便是生死存亡的關頭了，你嚴厲些沒錯，解釋什麼。”他有意寬慰，自己什麼水平心裡還是門兒清，要說進步自然是有的，可要說能讓這大耀第一高手亂了陣腳，那也真的不敢認。
彭少陽這些日子和他朝夕相處，也逐漸熟悉了他的性子，大概能知道這位什麼時候說話有心，什麼時候說話是無意，于是嘿嘿一笑，問道：“陛下，微臣一直未曾問過您怎麼突然想學劍？”
宇文曜手上的動作一頓，漫不經心地答道：“強身健體，以備不時之需。”
彭少陽撓了撓頭，雖說這答案沒問題，可是不是太随意了些？而且皇上這練習的頻率和強度，可實在不是強身健體那麼簡單。
他是憨，卻不是傻，拐了幾道就意識到了，皇上不想說。
于是也不再問什麼，提劍重新指點起來，不得不說，以前總說當今聖上如何如何的四體不勤，可這段時間指點下來他就發現事實并非如此，眼前這位年輕皇帝的身體素質極好，悟性也高，幾個月下來的進益比一般人練上個一年半載的還要大。
宇文曜看了看天色，收起劍：“下去休息會兒吧，朕午後再來。”
時下已值盛夏，當午的太陽太過酷烈，校場毫無遮擋，烈日下踩的久了幾乎能足底生煙，宇文曜雖然打了主意勤勉，卻也沒必要冒着中暑的風險，因此要是天氣實在炎熱，就會在正午的時候抽一個時辰午休。
他正走出校場，就見一個太監打扮的疾步過來，見到他便往地上撲：“皇上，太子殿下觐見。”
宇文曜暗暗歎了口氣，他雖然喜歡小孩子，可這小太子之前不知道經曆了什麼，時常表現得過度早熟，總是不經意流露出不符合他這個年紀的憂慮模樣，像個被捕獸夾傷過又渾身警惕的小獸，對他太親昵他怕，兇他他更怕，疏遠他又會滿臉落寞無措，一副怎麼也哄不好的樣子，實在讓他這個皮囊底下連個正經女朋友都沒談過幾個的未婚男士便宜爹頭痛得很。
今天怎麼竟想着主動來找自己來了。
拐過拐角後遠遠就看到寝宮門口那個小身影。大暑天，一張小臉被熱得紅了個透，前襟被汗濕了大片，他雖然站在欄下，但日頭高，那不過幾分寬的房檐根本擋不住什麼，他隻好強忍着照得人睜不開眼的陽光，眼觀鼻鼻觀心，以至于根本沒注意的有人來了。
陸明看到都忍不住皺起眉，偷偷打量了一下宇文曜的臉色，果然不好看，于是疾步上前指着一衆沒眼色的看門太監罵了一通：“你們的眼睛都長着出氣的嗎？讓太子站在這裡曬太陽？”
幾個小太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說不是聽說皇帝陛下和太子關系不好嗎，主子的家務事，他們哪裡敢插手啊，可對錯不論，挨了罵就得認，于是一股腦撲倒地上認錯。
宇文曜看多了這宮裡見風使舵狗眼看人低的事，從那些趴在地上的奴才邊上經過眼神都不願意分到他們身上半點，徑直上前摸了摸太子的頭：“等很久了嗎？”
太子擡頭看過去，臉上還帶着驚訝。他對這種接觸太過陌生，下意識有點想要躲開，可又不舍得躲開，隻好看了兩眼這個不太熟悉的父皇，低下頭去輕輕搖了搖頭：“不久，是孩兒打擾父皇了。”
宇文曜覺得他實在過于生分，可之前也讓人查過，已過世的皇後和太子身份肯定沒問題，雖說生在帝王家向來最不值錢的就是“血脈”二字，可“宇文曜”眼下隻有這麼一個獨子，到底為什麼這麼不待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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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這麼個攤子讓自己為難。
他心緒頗為複雜地皺了皺眉，聲音聽起來卻和風細雨般：“進來吧，當心該熱壞了，用過午膳了嗎？”
太子垂着腦袋搖搖頭。
宇文曜：“陸明，去讓禦膳房備兩個太子喜歡吃的菜，再端兩碗解暑的綠豆湯來。”
太子的這回終于擡頭了，滿臉寫着受寵若驚四個大字。
宇文曜換下一身汗味衣服，出來就見那孩子還直愣愣站着，于是坐下後朝他招了招手：“太子近來是不是又長個子了，過來讓父皇瞧瞧。”
太子諾諾地上前，停在兩三步遠地方，頗有些無所适從。
宇文曜見他這樣，幹脆先伸出手去：“站這麼遠做什麼？父皇會吃人不成？”
他的話帶着分明的笑意，太子也能感覺到，可依然帶了些遲疑，半晌才擡眼看了看他，往前又挪了兩步。
宇文曜于是抓過他的手腕捏起來，一邊捏一邊點評道：“嗯，果然是長個子了，瞧這衣服都不合身了，該叫内務府重新給你做新的了。”
太子有些窘迫地用空出的那隻手拉了拉衣袖褲腿：“不、不礙事的，兒臣還能穿。”
宇文曜終于沒壓住歎了口氣。
太子一聽，膝蓋一軟便跪下了：“父皇息怒。”他說完這句便一直額頭貼着地闆，豎着耳朵等着頭頂的聲音下宣判，可那人遲遲不開口，耳邊所能聽到的便全隻有他自己的如雷心跳。
宇文曜盯着趴跪在地上的孩子，沉默良久，輕輕伸出手去，抓在他手臂上：“起來吧，父皇沒有生氣，旻兒，父皇跟你講個秘密好不好？”
宇文旻長這麼大第一次從父皇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一下子差點反應不過來，小心翼翼擡眼，一下撞進了一雙溫柔和藹的眼睛裡，他不自主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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