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曜聽得耳朵都要磨出繭子來,還要強忍着不打斷他們,捏在龍椅上的手都爆出青筋來了。
看得立在一旁服侍的小太監默默往後退了幾步。
殿門大開着,朝臣在大殿中央三五成群地吵鬧。
姗姗來遲的溫謹言趁着衆人不查,自不顯眼的角落繞過,不聲不響地站到殿前無人的位置,擡頭朝宇文曜點了下頭。
“吵夠了嗎?”
不高不低的一句問話讓衆人不約而同噤了聲。
宇文曜捏着眉心,滿臉怒而未發,壓着聲音問:“吵出結論來了嗎?”
周喬第一個站出來:“陛下,當務之急是先安撫西洋使團的情緒啊!”
大理寺卿當即稱是,說出的話卻并不是那麼回事:“驿館内那麼多雙眼睛看着,孫大人進出驿館的時間和使臣的死亡時間完全對得上,眼下我們隻有把孫大人交出去,才是平定使團情緒最快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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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喬紅眼:“荒謬!孫大人年邁體弱,加上暨陽之亂受了驚吓之後身體每況愈下,時時需要告病修養,而那位使臣大人正值壯年,要說被孫大人一刀斃命,那簡直是無稽之談!”
大理寺卿像是抓住了他的尾巴,有些許得意地冷笑:“周大人消息靈通的很啊,這才發生多久,就得到消息知道使臣是被一刀斃命了。”
周喬到底是性子沉穩的人,方才幾句牽扯孫甫仁的話他顯得急切,聽了這句卻不以為然,不甚在意地回嗆:“大人不必含沙射影,事關孫大人,下官确實聽聞消息便派人去打聽了,孫大人乃下官恩師,下官并未覺得此舉有什麼不妥。”
他一派坦蕩,兩相一對比就顯得大理寺卿小人之心。
明明已經占了上風,眼看那大理寺卿攥緊了衣袖繃着臉無話可說,周喬卻還是沒停,追着他打:“倒是大人,若這些消息本是不能外漏的,那下官隻能奉勸大人,往後禦下需得再嚴厲一些了。”
他這番話好一派正氣凜然,打定了主意讓那大理寺卿全然下不來台。
宇文曜簡直要拍案叫好。
都說莫得罪小人,可這文人要是刁鑽起來,才真的是讓人吃不消的。
他看熱鬧看得差不多,皺着眉打斷兩人的口舌之争:“今日朕才見到檢舉孫甫仁借職務之便收受使臣賄賂,怎麼,這折子才遞上來沒到半天,這會兒他又變成殺害使臣的嫌犯了?”
周喬氣憤難當:“陛下明鑒,孫大人為官清廉,絕無半點徇私舞弊的行為,這種指摘實在用心惡毒。”
宇文曜不冷不熱地打斷他:“是真是假,朕自會查明。”
李源見這些人來來去去始終沒把話說到點子上,終于站出來:“陛下,微臣奉命審查安元一案的過程中,查到安元與孫甫仁交好,而後也得知孫甫仁與西洋使臣來往甚密,微臣想着使臣那邊或許會有線索,因而昨夜剛派人去與使臣言明其中要害,恐怕今早使臣便是因為此事同孫大人起了争執。”
宇文曜話語間溫度更降了幾分,簡直要把大殿裡的人都凍成這數九寒天的凝霜:“你的意思是安元和孫甫仁涉嫌通敵賣國?”
李源肅然抱拳:“陛下,此事微臣不敢妄議,但細想來,當初曹靖之死是導緻暨陽之戰中兵部的數十萬兵力未能及時調動的根本原因,這才緻使北蠻人有了更多的時間推進國都,安元若非提前便知道北蠻人的計劃,又如何能坐到時間掌握得這麼恰好?”
他此話一出,衆人紛紛開始埋頭議論起來。
宇文曜垂下眼去,讓人幾乎以為他也被這理由說動而開始猶豫思索起來。
李源很聰明,這一招偷換概念用得恰到好處,一句話裡巧妙地客觀事實和他的“欲加之罪”結合在了一起。
在場的人便自然而然将注意力放在“确實曹靖死的時間十分湊巧”這個點上,卻淡化了“安元是否真的殺害了曹靖”這件根本上。
宇文曜也不拆穿他,隻是故作不解:“按你這麼說,安元豈不是有意把自己送進牢裡的?”
李源見自己混淆視聽成功,便順理成章地解釋道:“陛下,這也是他計中一環,他殺了曹靖,又把自己牽涉其中,如此兵部便徹底沒了管事的人,按照大耀律例,除非陛下親臨,否則任誰都調不動兵部的兵力。”
宇文曜略作思索:“可他如今深陷牢獄無法脫身,這如意算盤豈不是打砸了?”
李源對答如流:“當時暨陽之困,若不是陛下和溫相及時趕到,恐怕如今他早被人從獄中救出來了,而且陛下必然還記得前不久曹府師爺,那師爺死前東躲西藏,說明安元必然不止一次派人追殺他,師爺乃是本案中的關鍵人物,若是他遭人滅口,安元之案便由得他空口白牙,陛下細想,這一件事是巧合,難不成兩件、三件也都是巧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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